不過公寓里的人偏吃這一套,大伙兒都不信好運會從天而降,付錢買服務才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她不是第一個來他家借住,又為他打掃、洗衣、煮飯的女人,卻是頭一個讓大家不必心懷戒慎相處的丫頭。
難怪一早家里熱鬧得像座菜市場,他們只當她是個生意人,以一般的態度與她應對,自然和樂嘍!
只是……「冬向,你們到底付了她多少錢請她煮飯?」
「潑皮給七百,阿力給五百,我想……給一千吧!」冬向已經吃完飯,願意開口了。
「她煮的東西這麼好吃嗎?你給一千?」
冬向搖頭。「味道是還好,不過我吃最多,也麻煩她煮最多,所以多給點。」
「煮最多?」冬向是個大胃王,因此食物若被他稱為「多」,那分量絕對驚人。
冬向指了指牆角兩大只塑料袋,和桌上的五個密封盒、一只燜燒鍋。
嚴箴頓感一陣最眩。「那到底是幾天的量?」
冬向比了三根指頭。「大家都請她準備三天的食物,我當然也一樣。」
「這種悶熱的天氣,你們還一次就儲備三天分的食物,不怕東西壞掉、吃了拉肚子?」想到房卿嫵一大早就煮這麼多東西,那小小的背累得都彎了,汗水濕透她的衣服;嚴箴心頭莫名一陣疼。
「這些東西有的只是半成品,回去可以冷凍起來,吃之前要蒸、或烤、或微波才行。」冬向走到牆角,打開一只裝滿食物的塑料袋,掏出一張紙給他看。
嚴箴接過一瞧,上頭寫著每一道菜食用前須配的沾醬,以及食用方法,可見房卿嫵的專業與用心。
「好了。」另一邊,房鄉嫵終于關掉爐火,送出最後一道菜。「冬向哥,你的東西都好了。」
「喔!」冬向先給她一千元,再接過密封盒,拎起塑料袋、扛過燜燒鍋向她點了個頭。「謝謝。」
「不客氣,歡迎再度光臨。」她九十度鞠躬回禮,這一招是在牛哥的店里學的。
嚴箴看著她在他家里做生意,那適應良好的模樣真是……忍不住,他張開嘴哈哈大笑了起來。
「嚴大哥!」房卿嫵被他的笑聲嚇了一跳。
他笑得彎下了腰,停不下來。
她看見他眼角滲出的水漬,不禁好奇,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他笑到眼淚都流出來?
嚴箴笑了好久,直到——
「你瘋啦?」小寶一腳踢中他的。「你不吃飯,我要吃了。」他本來也不敢隨便接受人家的好意,但見大伙兒都吃了,也付了錢。想想這豈不像上餐館花錢買服務?所以他也就不在意了。
嚴箴擺擺手,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止住如潰堤洪水般的笑聲。
「小嫵兒,你真了不起。」這棟公寓不是一開始就五個人住的。打三年前他買下公寓起,也曾對外招租,但住客來來去去,總適應不良,最後只剩潑皮、阿力、冬向、小寶和他自己五人。
後來,大家相處日子久了,雖然彼此並不親密,但因為同住一個屋檐下,難免有些事得互相遷就或幫助。
尤其他的工作特殊,不時需要大批人手幫忙,于是干脆雇用當時失業中的小寶做助理,偶爾也請撥皮他們幫點忙,漸漸地,彼此的工作有了牽連,他也就不收房租,當大家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合伙人。
但這一點他們討論了很久,所有人才獲得共識,達成協議。因為大家的個性都不屬于外放型,這是所有人的共通點,要他們平白接受別人的好意是很難的。
只是想不到房卿嫵一下子便與所有人打成一片,用的還是那最契合眾人心意的方法——親兄弟明算帳。他不得不夸她偉大。
「我……了不起?」她絲毫不知自己何處值得贊賞。
「遲鈍有時也是一項優點吧!」他笑著拍拍她的肩,有種預感,這公寓未來將多一名房客了。
「什麼?」她還是不懂。
他開步往飯廳方向走。
「嚴大哥。」房卿嫵追在他身後。「那個……我先還你這個禮拜的五百塊,再給你一千塊房租,不夠的部分下次再給行不行?」
他已經坐在飯桌邊,腳下是一地被他掃落的文件。不這樣干,沒地方坐哪﹗
「隨便啊!」他收了錢,又踢翻另一張椅子上的雜志,為她清出一塊足以落坐的位置。「那我該付你這餐飯多少錢?!」
「啊?」她呆了下。「可是我沒想過要收嚴大哥的錢耶!」
「為什麼?」他哪里特別了。
「因為我住在這里,用你的廚房、瓦斯永……還有很多很多東西啊!你沒跟我收錢,我怎麼好意思跟你收錢?」
「妳付了房租了。」
她歪著頭想了一下。「這可以混在一塊算嗎?」
「為何不行?」
他這樣說,她可就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嚴箴望著她那雙水亮明眸,波光瀲線中,幾許煙霧環繞,不見迷蒙,只存清艷,但卻美麗得教人移不開眼。
這單純的女孩,說是二十四,卻怎麼瞧也不過十八,一身濃濃的鄰家小妹氣質,甜美而不膩人,難怪一伙怪人對她不設防。畢竟誰會排斥一個小天使?
「我收了房租就得付飯錢,否則怎過意得去?」他是不算正人君子,偶爾也會騙騙人,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朋友」下手……
「朋友」這念頭讓他小吃一驚,不過一夜,怎麼他已把她當成朋友了?平常他沒這麼快敞開心靈的,這回淪陷得有些迅速。
可算了,反正她是個好丫頭,雖有些地方天真到愚蠢,卻不失為一個可以交往的人,這個朋友他交了。
「這樣啊!」她皺著眉,十足地苦惱。
他竊笑一聲。「不然我不收你房租,你也別收我飯錢好了。」再觀察些日子看看,也許她可以當個好合伙人呢﹗他們一伙全是男人,沒個女孩,有時做事是挺麻煩的,他本來就想要再物色一個女性伙伴,難得房卿嫵可以被大家接受,不如就試一試她。
她也想不出一個解決之道,只得接受。
「那就這樣吧!」她收回他還來的一千塊房租,從此成為公寓里的煮飯婆。
小寶在一旁偷笑,又給嚴箴拐到一名合伙人了。
凌晨兩、三點,正是旁人好夢正酣的時候,有個人卻滿屋子亂鑽、找資料找得焦頭爛額。
「我明明記得那只料煙壺的數據是堆在廚房啊!」嚴箴兩手翻著迭得半人高的文件,額上一滴汗滑落眼睫也騰不出手擦,只得猛搖腦袋將汗甩落。
「不對啦,我明明記得是在客廳。」小寶半個人淹沒在書報雜志堆里,只剩一顆頭顱露出來四處探看著。
「該死的,小寶,你是我的助理耶!為什麼連文件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找不到東西,嚴箴的耐性相對變低,口氣也差了。
「我這助理只負責接待客戶,安排行程,你的文件可不歸我管。」事實上他也無能管。嚴箴的客戶遍及世界各地,受托找的骨董也廣布五大洲,那些天送來的文件可不全是英文;舉凡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法文、日文……一應俱全。他看不懂,又如何去管?
「可惡!」嚴箴嘴里低咒不絕。
適時,房卿嫵下班回到家里,看到滿天亂飛的報表、數據,整個人都呆了。
「你……你們在大掃除嗎?!」她低問。
兩個找東西找得快發瘋的男人,沒好氣地吐了她一句。「誰會這樣大掃除?」
「我想也是,這樣只會越掃越髒。」她咕噥著,眼望兩人發青的容顏,小小縮了下肩膀。「請問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嚴箴微惱地舉袖抹去滿頭滿臉的汗。「這里沒你的事,你工作一天也累了,自己去洗澡睡覺吧!」他不知她究竟忙此汗麼,只知她常常八、九點出門,總要忙到凌晨兩、三點才得返家,工作量應該很大才是,找文件的事就不麻煩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