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葵深吸口氣。「五百兩,請你走一趟鏢。」
匡雲白的腳步頓了下,有些心動,但不夠令他改變主意,因此他又繼續往前走。
「七百兩。」
他走得更慢了,一顆心被「仇恨」與「金錢」兩方繩索拉扯著,左右為難。
「一千兩!」袁紫葵大喊。
匡雲白終于被拐,再也走不出這扇大門了;如此多的酬金,就算要跟袁紫葵共事、就算有諸多的不便與危險,他也認了,大不了凡事小心些、少招惹她便是。
袁紫葵微笑,她知道她會贏,這招「誘之以利」是以前在家時,四哥袁青電教她的,用來對付貪婪的人性,百試百靈。
匡雲白很為難,他實在不該跟袁紫葵有任何牽扯的;因為他是西荻國見不得人的私生皇子、而她卻是北原國的皇族。
西荻國和北原國是世仇,已經打了上百年的仗了。
雖然在西荻國的皇族族譜中並無「匡雲白」之名,但他確實流著西荻國皇族的血脈。
他的母親是西荻君主的情人,但因西荻皇後素以善妒聞名,西荻君主不得已唯有將情人與庶生之子藏于宮外,卻仍被皇後發現,命人燒毀離宮,斬殺夫婿的情人與其庶子。
匡雲白的母親死于火焰中,匡雲白和哥哥匡雲發則幸運逃出生天。可皇後仍不放過他們,屢次派人追殺,他和匡雲發因此失散、再也不曾相會。
他在逃亡過程中,曾數度瀕臨死亡邊緣,卻總有高人相助;後來才知道暗中救他之人竟是皇後的親生子、他另外五位兄長匡雲東、匡雲南、匡雲西、匡雲北和匡雲中。他們與皇後理念不同,反而很高興有他這位弟弟,雖然他是庶出的。後來匡雲白在五位兄長的安排下,入宮與父親私會;堂堂的西荻君主竟下跪向他道歉,在同時面對妻之義與妾之情間,即便身為一國之尊,原來亦無法做出公平的取舍。
荒謬的情景只讓匡雲白覺得好笑。那無能而軟弱的男人啊,連自己的情人都保護不了,卻還有理由?﹗然而,匡雲白雖看不起他卻無法恨他;因為當時的他亦深陷于左右為難中。
皇後是他的殺母仇人,他恨不能手刃她為亡母報仇;可明知父親已選後,卻仍不死心地強伴君側,妄想有朝一日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母親難道就沒錯?再加上五位兄長待他有情有義,甚至不惜將皇位拱手相讓只求他原諒皇後。
他們的盛情令他無措,恩怨情仇遂纏成了一個難解的結;最後他唯有離開,同他那懦弱的父親一般選擇了逃避。
其後,他四處流浪,皇後還是繼續買凶殺他,而兄長們則不停地為他解圍。數年下來,他的身旁充滿了兩邊人馬派來的殺手與保鏢;有時,殺手會為金錢所誘轉而保護他,有時,保鏢也會被收買將利刃砍向他;血淋淋的背叛戲碼每天都在他身邊上演,誰是誰非,到最後已經弄不清了。
而在這一連串的亡命過程中,他只學會了一件事--再也別輕易相信任何人。所以他從不靠近人也不讓人靠近,更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一個月。
可不管他如何迷惘,他仍未忘記自己體內流著西荻皇族的血脈;仇恨早在出生前就已深刻入骨,除非換一副皮囊,否則他是無法輕易遺忘的。
他真該斷然離去才是,世仇相親只會徒增麻煩;但她提出的豐厚酬金卻極端誘人,他需要銀兩以便請人尋找那失散多年的哥哥匡雲發。
「不知道雲發大哥怎ど樣了?」這些年來,他逃得好累,相信匡雲發亦不例外,不過他有父親和五位兄長暗中相助,而匡雲發……父親曾表示一直沒有他的消息,這教匡雲白擔心不已。
他也曾想過親自出馬尋找匡雲發,卻礙于周遭人正邪難分;萬一他誤將殺手帶到匡雲發身邊,那豈不是無端害死哥哥一條命?
莫可奈何之下,他唯有忍住思親的沖動,轉而請人代為尋兄;他沒想過要再見匡雲發,若兄弟兩人各自逃命,保全的機會反而大些、也不怕被一網打盡;但他仍想確認哥哥的安危。
「雲發大哥,你可千萬別死啊!」若連匡雲發都命喪皇後之手,匡雲白誓必得高舉復仇的旗幟殺回西荻國找皇後報仇,然後跟父親,以及五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反目成仇、殺成一堆……唉!扁想就覺得好累。
他今年才二十六歲,但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像個百齡老翁,在一堆解不開的世俗恩怨中消磨掉精力,落得滿腔的無奈與空虛。
「匡雲白,吃飯了。」門外照例又傳來呼喚聲,但他不想理會。
「快點兒,匡雲白,我跟你介紹一下其它幾位伙伴。」是袁紫葵的聲音,仍是那樣地熱情洋溢。
他朝天翻個白眼,真是搞不懂她,出生名門、有大好的榮華富貴,她不去享,偏要窩在一間小小鏢局里,當個不稱職的管家婆。
她明明什ど也不會,百做百錯,他每天叮嚀她幾百次,叫她少制造麻煩,她卻左耳進右耳出,今天弄來一身傷,明日又不怕死地干粗活去了。令他每每忍不住想拿把巨錘,將「放棄」兩個字用力敲呀、捶的,弄進她腦海里,看她還會不會這ど麻煩?
「匡雲白,你听見我說的話沒有,快出來吃飯了。」不死心的聲音又頻頻傳來。
「來啦!」煩!他隨口應了句,收拾妥紊亂的思緒還回一臉的慵懶。
「匡雲白--」
「就來了。」他邊搖頭,邊開門步出睡房。「不想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走出西廂,迎回一陣淒涼的晚風卷起他滿頭烏發。「奇怪。」過去,他從未參予過鏢局任何活動,因此將身旁的冷清視為理所當然。
但現在,袁紫葵在喚他去用餐,他還以為可以見著其余鏢師,但……一路行來,半條人影也沒有。
「怎ど回事?」一朵疑雲罩上他頭頂。
來到膳房,偌大的空間里只擺了一張桌子,坐了五個人,兩老、兩年輕,還有一個小少年,目測全不是鏢師。難不成住在鏢局里的鏢師只他一人?那還蓋那ど大的西廂供鏢師們住宿干ど?
匡雲白的出現引起了眾人的注目,畢竟他進鏢局半月,一直像匹獨行狼,誰也不理誰也不睬,更遑論與大伙兒共餐了。
袁紫葵假裝沒注意到眾人的訝異,笑嘻嘻地起身為大伙兒做介紹。
「匡雲白,我跟你說,這位是老祖宗,也是鏢局的創始者,不過他已經金盆洗手了;另外,坐在老祖宗身邊的是二女乃女乃,已故常總鏢頭的二娘;再過去是翩翩夫人、常豪,他們是已故常總鏢頭的妻兒。」
全是常家人,沒一個鏢師,匡雲白果然沒看錯。
「那其它人呢?」總不會所有的鏢師都外出去走鏢了吧?
「還有人要來嗎?」回話的是那美麗宛若仙女下凡的翩翩夫人,瞧她一臉的天真無邪,真看不出她已有個八歲大的兒子。
對于她的以問題回答問題,匡雲白先是眨眨眼,然後,他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吊了名六旬老嫗。
「你是……」二女乃女乃,她掛在他身上干ど?
「小冤家,這ど快就忘記奴家啦?」二女乃女乃撒嬌地說。
「你……」每晚騷擾他睡眠的花痴,原來是她。過去他一直不在意,任她來、任她去,也沒去記憶花痴的長相,但……「你干什ど?」現在她居然當眾親上他的頰,有沒有搞錯?
「小冤家,你現在的反應好多了,也更迷人啦!」二女乃女乃朝匡雲白拋去一記曖昧的眼神。「今晚我在老地方等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