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萸只瞄了他一眼,尖叫頓成喵嗚,縴細的身軀重新倒回被窩中。
「可惡!」神智盡散前,她只有一個想法,下回絕不在刀子上惡作劇,整人反整到自己太丟臉了。
「朱小姐、朱小姐……」怎麼回事?楚戊一頭霧水。
他因為刮胡子,不小心在脖子上劃了一道傷口,鮮血飆出,才知道刮胡刀的刀片不知幾時已被他用到彎曲。
這也不是頭一回發生了,他天生蠻力,弄壞一些小東西,諸如︰筆、牙刷、刮胡刀……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敝。
只是今天稍微倒楣了點,在換刮胡刀刀片時,一個沒留神,又將刀片折斷,其中一截被他當場接住,但另一截就……好死不死筆直飛插進他的大腿根部,險些害他絕子絕孫不打緊,那股子痛啊……真不是一句「撕心裂肺」可以形容。
總之,他是疼壞了,所以才忍不住慘叫一聲,想不到下一瞬間,另一記可與他的哀嚎媲美的驚叫緊跟著響起,害他連處理身上的傷口都來不及,便沖進朱萸房里探望她。
不過她未免太不夠意思了,他知道自己的臉是長得嚇人些,但也不到讓她一見就暈的地步吧?
「朱小姐、朱小姐……」在楚戊的第N聲呼喚後,朱萸終于緩緩醒轉。
乍然睜眼,一見他滿身血紅,她又開始頭暈目眩起來。「拜托,你離我遠一點兒。」
他皺眉,難道她以為他是那種專欺弱女子的小人;就算他是,也對她這種未成年少女沒興趣好嗎?
「你為什麼尖叫?」
「我作噩夢。」她縮著肩膀,盡可能不去看他,不過……他那一身血味真叫人作嘔。「你……那滿身的血不能處理一下嗎?」老天,她又要暈了。
他恍然。「你怕血?」還以為這莽撞的小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她也有克星,不過……有一點點小缺點才可愛,他挺欣賞的。
「是啊!怕死了。」她哀鳴。「我一見血就昏,拜托,你去換掉那一身血衣好嗎?」這是目睹親姊尸體的後遺癥;她怕血,一點點還沒關系,但像楚戊這樣流了滿身的血就會讓她想起那倒臥血泊中的姊姊,何況姊姊死時,肚子里還有一條未出世的小生命。一尸兩命,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比這個更悲慘。
楚戊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听見房門闔上的聲音,朱萸才吐出肺里積壓許久的廢氣,天哪!她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會讓他流這麼多血,她以為只會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小傷口而已,誰知……他到底是怎麼刮胡子的?
有點懊惱、有點後悔、還有一點不安;他的傷……還好吧?
她抱著棉被坐在床上,反省自己的行為,她是不是惡作劇過頭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大清早尖叫的原因嗎?」楚戊換上一身干淨的衣服,重又轉回她房間。
朱萸看著他,眼里閃著怯弱。「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他愣了下,他的問題可以如此回答嗎?
她指著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你……流好多血……整件衣服都紅了……」
原來她指的是他的傷啊!他頷首表示了解。「我沒事,不過是換刮胡刀的刀片時,不小心受了點傷。」
一點傷會流那麼多血嗎?她不信。
察覺她的疑慮,他進一步解釋道︰「我的力氣很大,因此只要一個沒留神,造成的傷害都會比一般人大一些。不過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絕對沒事。」只是她的關心讓他有一些開心;能夠跟一個不怕他的女人和平共處,這種感覺真好。
她一顆不安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了。「那就好。」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尖叫了吧?」
「啊!」差點兒忘了這件事。她輕咳兩聲,重新振作精神。「我想起我為什麼來台北了。」
「意思是,你的記憶恢復了?」不知為何,想到她恢復記憶就可能從此離開他的生命,他竟覺得有些不舍。
「沒有啦!」她擺擺手。「我只是想起我來台北是為了上大學。」
「你上大學?」他雙眼瞄了瞄她縴細的身軀,是稱得上玲瓏有致啦!但如此嬌小……「你跳級嗎?」
她瞪眼。「記得嗎?我昨晚說過,我已經十八歲了,而且是應屆考上台大醫學院的畢業生。」
她是說過,但他沒相信,想不到卻是真的。不過……「你要讀醫學院?」
「怎麼,不行啊?」
「你不是怕血嗎?」
「我打算當內科醫生,不必見血的。」
可是一、二年級的共同科目也還是避免不了要見點兒血。楚戊心想,但不忍潑她冷水,遂改變話題。「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當然要去讀,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可是你喪失了部分記憶,不但忘了自己的家,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回你那些入學文件,不是嗎?
「總要去試試看。車禍是意外,我相信學校應該會給我通融。」
「那好吧!」他不置可否,邊點頭、邊走了出去。
就這樣?朱萸對著他的背影大扮鬼臉,早知楚戊不是好人,但見他如此冷漠的態度仍教人一肚子火。
「奸詐鬼、大壞蛋、臭王八……」她又習慣性地咒罵他。
「拿去。」一張金融卡倏地飛進朱萸懷中,打斷那滿滿的詛咒。
她接住金融卡,抬頭愣愣地望向站在房門口的楚戊,「這是干什麼?」
「你知道要去哪里找錢來繳學費嗎?」
本想點頭說李成允早幫她存了一大筆教育基金;但又猛然想起自己目前正是個失憶癥患者,她立刻忙不迭地搖頭道︰「我忘了。」
「我的密碼是一二四五六。」他指著金融卡說。「看需要多少錢,你自已去領吧!」
她看看手中的金融卡、又看看他。「你不怕我領光你的錢?」
「你會嗎?」他抬眼,望進她眼底深處,采掘出最純粹的澄淨;這是個堅強善良的女孩,也許有些莽撞,但本性絕對是美好的。
他一直欣賞著她的獨特,因此也才會興起將她留下的念頭,就算她想住在他家一輩子,他也萬分歡迎。
朱萸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得默默地看著他。
「呵……」他喉嚨滾出一記類似笑聲的東西,然後轉身走了開去。
她張大嘴,拚命地揉眼楮。見鬼了,她居然看見他在笑;那個冷酷無情的冰人楚戊,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對她露出溫暖的笑容,獨獨楚戊……他絕對不可能。
那個人只會冷笑!
可這張金融卡又該怎麼說?楚戊不是第一次對她表示信任了,昨天他才毫不遲疑地將家里的鑰匙給她,今晨又給她金融卡。
太奇怪了!她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莫非他已察覺她的來歷,因此故意以這些行動來撤除她的心防?
這也說不過去,他有錢有勢,無論她再怎麼搞也不可能搞得過他,他若懷疑她
,直接趕她出去便是,這麼麻煩做啥兒?
不明白,怎麼想都不明白,除非他是個天生的好人,寬宏大量、不隨便懷疑。
「哈!怎麼可能嘛!楚戊要是個好人,我就當場將這張金融卡吞下去!」她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就是不肯承認心底已對他升起一點點好感。
重回姊姊死亡的命案現場,更多的疑惑浮上朱萸心頭。
三年前姊姊為何要舍南部的醫院,偷偷上台北做產前檢查?而當時載姊姊上台北的司機老黃又去了哪里,怎麼會讓姊姊獨自一人走進這種陰暗惡臭的小巷內?
這三年里,沒人見到過老黃的蹤影;大伙兒都說他是一時貪財,偷了雇主家的賓士轎車逍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