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別離但覺一顆冷硬如冰的石頭心驀地迷失在層層濃霧籠罩中,在那霧里隱約可見一名甜美嬌俏的小泵娘,靈活的身影似蝶,在風中、在雪中翩然飛舞著。
那是他心頭永遠的痛——他可愛的小未婚妻,曲蝶兒!
蝶兒也有一張甜美的面容,不挺漂亮,卻別有一股動人心弦的風韻;她的鳳眼清清亮亮,小巧的鼻頭尖尖的,紅唇如櫻,總是快樂地揚著歡愉的弧度、蕩漾出銀鈴般的脆笑。
不可思議!常緋櫻竟有幾分肖似曲蝶兒。
如果他肯向心里的疑慮低頭,他早該發現常緋櫻和曲蝶兒最少有八分像。
商別離此時不禁看傻了眼。
奇異的氣氛在詭譎中醞釀了大半晌,直到——
常緋櫻無力的小手輕捶向商別離的胸膛。「商哥哥,你為何如此看我?緋櫻覺得很不好意思耶!」
商別離眼底的痴迷迅速為暴怒所取代。他是瘋了不成,竟覺得常大麻煩精與他可愛的蝶兒相似。
想想蝶兒是個多麼聰明伶俐的姑娘,三歲能讀詩文、四歲背劍譜、五歲即可拿劍起舞。當年尚在天山「迷宮」時,爹娘教他倆武藝,他雖年長於蝶兒,但天資卻不及蝶兒;往往他得練上一年的劍招,蝶兒半年即可上手,被稱為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
至今,十五年了,蝶兒靈巧的舞劍身影依舊深植於他腦海中,片刻不曾或忘。
而常大麻煩精呢?她連路都走不穩,成天糊里糊涂的,只會給人添麻煩;她有哪點像天縱奇才的曲蝶兒?
「我的蝶兒是獨一無二的,絕無人可以取代。」他喃喃自語著。
常緋櫻終於受不了他的出神,小手用力扯了下他的衣袖。「商哥哥,我爹娘說,人家同你講話,你心不在焉是種不禮貌的行為。」
她到底幾歲啦?成天將爹娘的話掛在唇邊,活似個長不大的孩子。商別離沒耐性地翻個白眼。「那麼你爹娘可曾警告你,三更半夜的,單身姑娘不宜外出?」
她輕點了個頭,水眸瞄向東方初露的晨曦。「有啊!可是現在天都亮了,也就不算了吧?」
商別離一口氣梗在喉頭差點噎死。「重點不在這里。我要說的是,你干麼一天到晚纏著我?」
「沒有一天到晚啊!我三更天出來找你,至今快五更了,也不過幾個時辰。」她一臉的天真。
商別離一張俊俏的臉龐教怒火燒得通紅。「我連幾個時辰都不想見到你,麻煩你別再來找我了。」
「那怎麼行?我要送飯給你吃呢!」
「我不需要你送飯!」
「那你吃什麼?」
「滿山遍野的野果、山菜,難道還會餓死人不成?」
「你就吃那些束西?」
「有何不可?」
常緋櫻歪了歪頭。「可是天天吃那些束西會不舒服吧?」
「我還可以打獵、捕魚,總不會餓死的!」商別離冷嗤道。
「唔……」她一雙水眸俏生生地凝視著他。
商別離被她瞧得渾身不自在。「你干麼用那種眼神看我?不相信我會打獵、捕魚?」
「我相信你會打獵、捕魚,可是……」她用力一頷首。「我听說你的手藝很爛耶!弄出來的東西幾乎可以毒死人,你真要吃那種可怕的東西?」
商別離狠狠地倒抽口氣。「楚庸、劉彪!」連猜都不必猜,泄他底的除了這兩個叛徒外、不會有別人了。
常緋櫻忽地斜睨他一眼。「你干麼這麼別扭,人家對你好,你就大方地接受嘛!何必苦苦拒絕?你這種行為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轟地一聲暴響!商別離體內的怒火沖上天際。「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第五章
好久啊!
楚庸和劉彪淚眼對淚眼,熬過了整整六日的禁語期,他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
「那個……把頭兒……」楚庸的聲音有些啞,約莫是太久沒說話的關系。
「什麼事?」商別離正在看自太行山那邊傳來的消息。楊家村里這座新墓地的主人已經找到了,是朝中的新勢力——穆太師。
姓穆的靠著貴妃女兒的裙帶關系,一躍成為皇上身邊的紅人,權勢傾天還不滿足,尚妄想百世富貴、萬代昌隆,因此花費鉅金在楊家村里購得一寶地,準備擇吉日為穆家祖先遷墓。
三十六寨的弟兄們已查出穆大師共買了二十八名童男童女,以備陪葬之用。
懊死!又是二十八條人命。他怎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孩子犧牲而不加以援救?
劉彪察言觀色,知道商別離痛恨陪葬一事,遂提議道︰「把頭兒,要不要……咳……」真是太久沒說話,嗓子都長蜘蛛絲了。「那個……我帶弟兄們殺進太師府將那些童子全救出來可好?」
商別離抬眼,冷冷的兩記冰箭殺過去;嚇得劉彪心肝怦怦跳,一雙手前擺也不對、後擺也不對,真是緊張死了。
「唔……咳……」楚庸清了清喉嚨後,才冷嗤道。「你白痴啊?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解決,把頭兒還用得著傷腦筋嗎?」
劉彪也用力咳了兩聲,將嗓子咳順後,不悅地怒道︰「就會放馬後炮,你若真聰明,提個解決之道來听听啊!」
「我能有什麼辦法?」楚庸把手一攤。「只要這座谷地不毀,那些有權有勢者就不會死心,任你從中攔截、搶救下多少孩童,他們仍有辦法再循途徑買足。這就是把頭兒不希望我們輕舉妄動的原因。」
沒錯,這正是商別離最煩惱的一點——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除惡務盡!他希望能將陪葬之惡俗連根拔除,因此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準備,以期毀村大計能一舉成功。
現在還不到時候,他尚未準備周全,不願打草驚蛇,可是……
「但萬一太師府里的人苛待孩子們怎麼辦?他們可能會被打、被揍,甚至被殺;將孩子們留在那群喪心病狂者手中越久,他們的情勢就越危險,這一點我們也不得不考慮啊!」劉彪一語道出了商別離心中另一個煩憂。
下意識地模著自己的喉嚨,商別離知道會購買孩童陪葬者絕不會善待那些孩子們;他自已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今,他猶記得那些混帳將木炭硬塞進他嘴里的那種感覺,他的喉嚨像被烈火燒灼著,好長一段時間,別說開口說話了,他連吞咽東西都覺得痛苦難當。
因為是陪葬品,那些混帳根本不將他們當人看,常常有一頓沒一頓地餓著他們,高興時就來一頓拳打腳踢,不高興的話,鞭抽杖打都有可能。
他熱切地期盼著毀掉楊家村為自己和蝶兒報仇,但他能為了一段仇恨而置那些正跟童年的他面臨同樣悲慘遭遇的孩童不顧嗎?
「把頭兒,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想想未來吧!只要這座谷地毀了,便再也不會有其他孩童受害。」楚庸勸道。
「臭狐狸,你的意思是要犧牲那二十八個孩子嘍?」劉彪怒吼。
商別離煩躁地一揮手。「別吵了!讓弟兄們繼續監視太師府,只要太師府里的人不虐待那些孩子,我們便照原定計劃實行,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趕在穆太師遷墓前毀掉此谷。」
「若他們虐待孩子呢?」楚庸問道。
商別離臉上凝聚著一層厚厚的寒霜,殺意在眼中流竄,那一身的鬼氣連楚唐和劉彪都膽寒,不自禁退離他一大步。
「血、洗、太、師、府——」商別離咬牙切齒。
楚庸和劉彪不約而同再退一步,說實話,他們真不喜歡看見商別離這種表情,太恐怖了,活似地獄里的噬血魔怪誤闖人間、欲將一切生物撕吞入月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