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霍青蓮話未說完,就被盯著她瞧的張鐵嘴一聲驚吼給喊飛了剩下的話。
「怎麼?她也是大富大貴之命?將來要統治後宮的一國之母?」方悠然大樂,以為天下人都與他相同,厭惡俗務纏身。
張鐵嘴白著臉,山羊須下的兩片唇抖如風中葉。」這位姑娘恐怕……」
「老人家有話直說無妨。」她橫了方悠然一記。「我非無賴漢,不會失禮的。」
「是啊!」方悠然也不介意她的明嘲暗諷,一徑兒抿唇直笑。「小泵娘本非‘漢’,所以不管你算出什麼,她都會給錢的。」
「這一算老朽不收錢,只勸姑娘,萬事小心。」張鐵嘴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將兩人的好奇心都給勾起了。
「她該不會真是未來皇後吧?」方悠然湊興地笑說。
霍青蓮懶得理他,轉身面對張鐵嘴躬身詢問︰「老人家。你到底看出什麼了?何妨直說?」
張鐵嘴轉身回到算命攤後,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老人家,」她上前一步。「你倒是開個口啊!」
這回張鐵嘴不只閉眼,連頭都一並撇開了。
方悠然冷眼瞧著女子頻頻追問,卻得不到答案,他輕聳肩,不在意地轉身走了。他本非執著之人,生性淡泊才懶得為官,對于得不到的答案,自然不會多費心思去挖掘。
這一生怕是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用心去追求了,是沒那份心,也懶得費力氣,他惟一想的只有自在;但願無官一身輕;但願漂泊天涯、無拘又無柬。唉,想是這麼想啦!無奈眼下重重枷鎖在身,壓得他連多喘一口氣都疼,想自在,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順遂心願哦?
一名身材壯碩如熊的大漢在方悠然離去後迅速遞補了他的位置,出現在算命攤的不遠處。
霍青蓮瞧見他立刻收起滿臉的熱心熱情,轉以冰霜復住一雙靈光閃爍的水眼,舉步離開算命攤。
「大哥,你可瞧清楚了?那便是方悠然,咱們此次的目標。」
「妹子,這樣真的好嗎?」大漢一臉的為難。他本名霍大,與霍青蓮是結拜兄妹,兩人來自九連山上的「黑風寨」;平日以打劫為生,如今卻要主動招惹官家,還是只赫赫有名的大官虎,怎不教他心驚膽寒?
「大哥,這已不是好不好的問題,現在箭在弦上,是不得不發了。」霍青蓮平凡的容顏上隱罩一層精光,灼灼雙眼難掩詭異。
霍大低下頭來不敢與之直視。他雖號稱「黑風寨」大當家,但是所有寨務卻都由霍青蓮掌控︰她才是「黑風寨」名震天下的幕後黑手,而他充其量不過是只傀儡。
「大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別忘了,寨里的兄弟還等著我們撈完這一票,好洗手歸隱呢!」百余人的寨子想解散,自當儲備大量金銀做後盾,所以霍青蓮選中素有「京城首富」之稱的方府做為最後劫掠之地。
霍大無可奈何地微一點頭。「好吧,我去跟蹤方悠然。你回客棧等我,千萬小心。」他人雖笨重,動作可輕靈得緊,幾大步已然消失在街角。
霍青蓮秋眼眯起,危險的殺意在里頭流竄。
那閉眼不語的張鐵嘴忽然長嘆口氣,走到霍青蓮的身邊說道︰「唉!姑娘系出名門,奈何一身血仇,若不能放下仇怨,恐將命不久矣!凡事請三思啊——」
听見他的話,霍青蓮也沒回頭,冷冷的笑勾上唇角。我本不欲長生,又何懼短命?」語畢,輕移蓮步離去。
那張鐵嘴倒是神準,看得出她系出名門、一身血仇,遙想十年前,她父本是則天大聖皇帝御封的「鎮南將軍。卻在李隆基起義復唐時,遭摩下一名于姓書記污蔑,滲遭五馬分尸、株連九族之禍。
她不知道武則天是不是篡唐,也不懂李隆基何以稱為正統?她只看到了滿地血腥,在陣陣寒刀冷劍中,霍家八十余口就這樣死盡滅絕。
只余她與妹妹因外出逛街而逃過一劫,然而那些萬惡的劊子手並不放過她們,一路追殺她們至九連山。她墜下山崖,後為霍大所救,兩人結為異姓兄妹;她本名沈星寒,也因官府追得緊,為了避禍而改名換姓,成為「霍青蓮」。
但妹妹月冷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在九連山上失散後,她一直不死心地明察暗訪妹妹的下落,只求老天垂憐,別奪去她在這世上僅存的惟一親人。
可惜事與願違,任她天南地北尋訪多年,依然一點月冷的消息也沒有,怕只怕……妹妹早已死在那群劊子手的手中。
天下之大就剩她孤苦一人,她還求長生來于嗎?她只想報仇,改朝換代她管不著,但當年陷害她父親的于姓書記她卻非殺不可。听說這幾年那賊廝官運亨通,已高居中書令之職,身旁保膘不計其數,想明目張膽殺他是不可能了,得迂回著來。
她要先弄個好身份充做掩飾,再不著痕跡地接近那賊廝,一舉刨了他的根,以慰亡父母在天之靈!
而方悠然,那個近年來最得皇上寵信的男人,將是個不錯的好踏板。
「皇上,您有沒有听到我說的?」方悠然皺著一張苦瓜臉,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提辭官了;本以為趁皇上出外狩獵心情大好之際提,希望可以大一些,豈料皇上竟呆瞧著他,半句話也不吭,真是急死人了!
皇家林苑內,那好不容易平定了武後之亂、重建唐朝太平盛世的年輕皇帝李隆基,正高踞在一匹雄駿的汗血寶馬上,一雙贊賞的眼直勾勾盯住方悠然。
這男人,當年跟著他打天下時還是個稚女敕少年,已處處顯露了不凡;如今,十余年過去了,少年也長成了英雄漢,雖稱不上俊美無比,但一張討喜的面容就是教人移不開眼。
「皇上!」方悠然又拜又求的,幾乎把手都給拱斷了。」您何妨點個頭呢?只要您肯應聲好,微臣感激不盡。」
皇上瞧著他,笑眯了眼。「愛卿啊!聯對你的冀望有多深,你會不明白嗎?」
他明白,卻寧可不明白。「皇上,當微臣求您了,拜托、拜托,您就準了微臣的辭官吧!」
皇上拍馬上前,親密地拍拍他的肩。「聯準備給你升官的詔書都擬好了,你說,這節骨眼兒聯會準你辭官嗎?」
晴天霹雷也沒這消息驚人!方悠然的下巴殼狠狠敲中跨下的馬背,大眼鼓凸凸的,活像只肥青蛙。「皇上,您剛才沒說話吧?」他寧願相信是自己耳背了。
「明天聯會在金蠻殿上宣此一消息,很快你就是二品大臣了。」
方悠然漆黑如夜空的雙眼里隱閃著不信、錯愕、憤怒……千般情緒,將他可親的面龐更加點綴得精采萬分。
「不,我現在一定是在做噩夢,什麼升官、晉級都是夢境作祟,醒來就沒事了,對!睡醒就沒事了。」說完,還給了自己重重一巴掌。
瞧見他那副惹人發嚎的模樣,皇上再也忍不住炳哈大笑。有一件事兒他一直沒對旁人說,在他的後宮里,最受寵愛的是武惠妃,為何寵愛她?因為她有一雙與方悠然同樣惑人的瞳眼,似喜非喜、靈光璀璨。
「愛卿啊!你想要什麼賞賜呢?一座府邸可好?」
若非眼前的是一國之君,方悠然發癢的拳頭一定會控制不住吻上他的臉。
「微臣寧可要一紙放逐詔書。」
皇上輕頷首。「如你所願,府邸一座。」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是不是皇帝做久了,都會變得這麼討人厭?方悠然哀怨地回想多年前的一時失足,誤救了李隆基,才會成就下這段千古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