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義診行列的大夫來來去去,就沒人瞧得出敖寒所患何病?
吳修本來還想往外多請幾位大夫來,但這里還屬疫區,隔離解令未下前,人員是管進不管出,因此不論他們出了多高的診療費,愛惜生命的大夫還是不願輕易涉險。
一群人只能束手無策望著已躺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二夜的敖寒。
「寒姊姊,寒姊姊……」歡介哭得嗓子都啞了,無法接受,敖寒居然會病人膏盲的事實。
「歡介,別哭了。」吳修伸手拍拍歡介的背,瞧他已經哭了一日夜,再哭下去,他怕這回得辦兩件喪事,而不是一件了。
「寒姊姊如果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嗚……」歡介搖搖頭,抽泣著。
「閉嘴!」谷仲臣突然大喝一聲。「誰說她會死?我不會讓她死的!」他眼眶中滿紅絲,心頭塞滿悔恨。
出生「百草堂」,傳繼神醫之名的本應是他,奈何他自小就對醫術沒有興趣,父親幫人看病時,他就跑出雲玩;此刻才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如果……如果當年他肯用一點心就好了,刀子不致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躺在床上受苦。
「寒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救你?」痛楚啃嚙著谷仲臣的心,憤怒的一拳在地上擊出一個賀形窟窿;他恨不能替她受苦。
吳修看帳篷里,唯二有接觸過醫道的兩個人都驚慌了,只放著病人在床上等死也不是辦法,遂提議道︰「那個……仲臣啊!新送來的援助藥材里有支不錯的老山參,你想我們先拿它來吊著嫂子的命,然後再慢慢找大夫給她治病如何?」
「有這種藥嗎?」谷仲臣眼楮一亮。「放在哪里?」
「我把它拿來了。」吳修自懷里抽出一個錦盒。
比仲臣打開盒子,一陣淡雅的參氣隨之飄揚了出來,紅色絲布上躺了支紋路鮮明的老形老參,目測大概有百年了吧。
歡介湊過去望了老山參一眼。「這是難得一見的長白老山參,吊病危之人的陽氣極具功效。」
「那就趕快切了給嫂子服下啊!」吳修說道。
「給我。」歡介拿過錦盒,取出懷中的小刀,俐落地將一條掌大的山參切成薄片。
比仲臣立刻取了一片放進敖寒舌下,心里不斷祈禱,只願這山參有效,能救回心上人一命。
未料山參才入口,床上的敖寒立刻痛苦地申吟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谷仲臣焦急地轉頭問歡介。〔那參不會有假吧?」
歡介搖搖頭,原就蒼白的臉愈加青綠得慘不忍睹。「我不知道,這真的是難得一見的長白老山參啊!我不會看錯的。」他還拿出銀針測試一下山參,針頭並未變黑,表示參中無毒,可為什麼敖寒一服下參藥就變得如此痛苦?
「呃……啊!」床上的敖寒慘嚎一聲,突然嘔出一大口鮮血。
「寒姊姊——」歡介掩口驚呼,怎麼也沒想到一片參竟會引得敖寒的病情急速加劇。
比仲臣當機立斷跳上床去,扶起敖寒,雙手抵住她的背心穴,真氣不斷地傳輸過她體內。
時間如流水,不間斷地逝去。盞茶過後,谷仲巨額上浮起一滴滴冷汗,他嘴唇也由原來的紅潤褪變成淒慘的青紫。但敖寒嘔血的情形並未改善,甚且,她的五官漸漸滲出血絲。
「仲臣、仲臣,停止吧!你這樣不僅救不了她,可能連你都要性命不保啊!」吳修真怕他耗盡全身的功力,弄到走火入魔而亡的地步。
「走開!」谷仲臣不理會他的警告,反而將敖寒轉了個身,雙手緊貼她的乳根穴,加緊催逼體內真氣,以直接保護她心脈的做法,意欲保住她的命。
想不到他的努力卻讓她張口噴出了一道血箭,原來還留有三分力的身子也軟軟地癱了下來。
「寒兒!」怕她這一倒會摔傷,他來不及收功就伸直手臂將她授進懷里。
「寒姊姊!」歡介身子重重搖晃一下,未料一片參竟會害了敖寒的命,一時間,絕望、無助兩相交逼下,他取出了懷中的小刀。「寒姊姊,你死了,我也不要活啦,黃泉路我陪你一道走……」說著,他竟將鋒刃轉向了胸口。
「歡介!」沒想到這少年如此偏激,吳修被他嚇得心髒差點停擺。
啪!比仲臣卻搶過來,伸手一巴掌甩得他飛撞上牆,小刀也跟著月兌手,身子軟軟倒在地上。
「你就只會學娘兒們一哭二鬧三上吊嗎?敖寒收你干什麼?你好歹也跟她學了六年醫術,你到底都學了些什麼?」
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如果連自己人都不抱希望,敖寒就真的沒救了。谷仲臣不願放棄希望,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肯認輸。
「寒兒!」施力過多,就連谷仲臣結實的身軀也顯得虛弱,但他還是拖著顛跛的腳步回到床鋪旁,大掌心疼地撫著她憔悴的臉蛋。「你一定要振作,我還沒跟你道歉,還沒跟你賠禮呢!你怎麼能死?寒兒、寒兒……我要重新娶你為妻,你這一輩子都是我谷仲臣的妻子,求求你,千萬別死……」
「歡介。」吳修走過去扶起他。〔別怪仲臣,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歡介搖搖頭,嘴角掛著一條血漬,臉頰又痛又辣,谷仲臣那一掌真的使盡了全力。
「好痛!」撫著傷處,他抽泣了聲。
「我去拿些冷水給你敷一敷,待會兒就不痛了。」瞧他五官都被打變形了,吳修還真覺得不舍;雖然歡介是該打,他太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了。
「不必了。」歡介深吸口氣抬起頭。「讓它腫著吧,我要讓它提醒我,自己是多麼地懦弱,差點放棄了寒姊姊的性命。」
「歡介?」吳修覺得奇怪,這少年怎麼挨了一巴掌後,整個人就變了個樣子?「你還好嗎?」
「我很好。」歡介走近床側。「可以讓我為寒姊姊把一下脈嗎?」
比仲臣抬頭,目光筆直地探索他的眼,直到確定他心里的絕望已為堅毅所取代後,才放心地抽出敖寒的手,任他診著。
歡介閉上眼楮,專心診查敖寒的脈象;這是他第一次在沒有師傅的指導下,獨當一面,心里的緊張不可言喻。診脈的手指抖個不停,越詳查,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怎麼樣?」谷仲臣焦急地問了聲。
歡介搖頭,離開床鋪,負著雙手在帳篷里踱著方步。
吳修不敢打擾他思考,連呼吸都極力壓抑到最低。
歡介走了幾圈,又回去診敖寒的脈,如此來回數遍,就在谷仲臣的耐力將被耗盡,想把他抓起來打一頓時,他低喊了聲︰「太奇怪了,寒姊姊明明體弱得昏迷不醒,但脈象卻為何如此興旺?」
「興旺?什麼意思?」谷仲臣不解地開口問道。
「就是脈很強的意思,可一般病危之人脈象都會隨之減弱,不會有興旺之象。」歡介解釋道。
她的脈還會強啊?」吳修覷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敖寒,明明都病得剩一口氣啦!
他懷疑歡介是不是診錯了?
豈料歡介下一句話卻叫他們同時臉色大變。
「體弱卻脈旺,我記得寒姊姊說過這種現象只有一個可能——患者並非害病,而是中蠱。」
「中蠱?!」吳修鐵青著臉望了谷仲臣一眼,心中同時有著不好的預感。
「概凡一切蠱毒皆忌補藥。」歡介伸出一指挖出敖寒口中尚未化盡的參片。「所以寒姊姊才會一服參片,病情立刻加劇。」
「那該怎麼辦?」吳修搶口問了句。
「我方才切寒姊姊的脈,肝脈特旺,宜用胡柴、槐花白、芷青蒿治之。我現在就去抓幾帖清涼之藥煎來給寒姊姊服用,只要退了那火,她很快就會好了。」說完,歡介轉身跑出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