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你不是要趕著看病人嗎?還不快走!」說著,他策馬擠進了敖寒與歡介之間。
「嗯!」敖寒頷首,催馬疾行,雖沒露出明顯的喜色,但心里其實是高興谷仲臣的隨行的。
而谷仲臣理所當然地佔據了歡介原先伴隨的位子,追在她身後馳去。
歡介氣唬唬地鼓著頰。「王八蛋少爺,你給我站住,那位子是我的!」谷仲臣拋棄了敖寒十年,而他陪著她六年,哪那麼容易就被谷仲臣搶走敖寒?
吳修笑咪咪地跑在最後頭。果然,離開皇宮的決定是對的,瞧眼下這出戲碼多精采啊!
少不得他也進去攪和一番,反正他挺喜歡瞧谷仲臣挨整的。這大概就是所謂同「性」相斥的道理吧?兩個性子雷同度有八成的人,雖可成為最棒的至交,但彼此間的競爭也絕對少不了。更何況,還有美麗月兌俗的歡介在里頭,這鍋混水不攪,他就不叫吳修了。
「這是偏癱(意即中風)。」無比嚴肅正經的語氣發自敖寒那副嬌小縴弱的身軀,大異於她平凡的外表,那肅穆的神采竟隱隱在周圍攪和出如山般穩重的氛圍。
比仲臣胸膛里,那前不久才為她的執著而撼動的心,終於出現了裂縫,一股暖流汨汨涌出,熨燙過他全身。
「歡介。」敖寒伸手召過小徒弟,後者隨即意氣昂揚地擠開谷仲臣,重新奪回他伴隨的地位。
「寒姊姊,需要針灸嗎?」歡介乖巧地遞上一包銀針。
「嗯!」敖寒接過銀針。「我問你,偏癱需針哪幾個穴位?」
歡介偏頭,先朝谷仲臣投過去一抹挑釁意味兒十足的眼神,才開口一一回答敖寒的臨場測試。
「一般治偏癱病人多取癱瘓側陽經穴位為主,如︰曲池、手三里、外關、合谷、環跳……等。」
「很好!」尋著他念過的穴位一一扎下銀針,敖寒唇邊隱泛一絲滿意的淺笑,顯然對於聰明上進的徒弟十足地喜愛。
「多虧寒姊姊教導。」歡介模樣兒長得俊,嘴巴更是甜如蜜,當下哄得敖寒滿心歡慰。
「你很用功,我知道。」不是多特出的贊美詞,卻已是淡漠寡言的敖寒所表現的最大稱許。
那兩人間流露出的自然溫存氣流,叫谷仲臣心底泛起絲絲不悅。「哼!」冷哼一聲,他甩袖,離開了低矮的草屋。
敖寒詫異地睜圓了眼。她不明白,自己是又做錯了哪件事礙著她那位脾氣特大的相公的眼?
「吳公子,相公他……」
「沒事、沒事。」吳修月復里積了一筐笑意。「昨兒個咱們不小心進了一家黑店,叫掌櫃的用發酸的臭酒騙了些銀兩,我想大概是那些酒現下在他肚里發酵成了醋,所以他的火氣才會這麼大。」話是對著敖寒說的,但那對賊溜溜的眼卻直在歡介臉上打轉。
歡介偏過頭去,他當然知道谷大少爺因何事而發火,不過是他自個兒沒本事,只會杵在門口礙手礙腳的,還想搶他的伴隨位子;能怪他對他無禮嗎?
「是嗎?」敖寒就沒那麼多心眼了,直覺關心起良人的身體健康。「喝了不好的酒,是不是覺得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診治一番?」
歡介聞言大驚。豈能如此簡單叫敵人稱了心願?
「寒姊姊,你瞧劉老爹是不是要醒了?」這病重的孤獨老人終於順利轉移敖寒的注意力。
敖寒先為病人把把脈、掀掀他的眼皮子,發現他微微抽動的手指,似有醒轉的趨勢。
「歡介,筆墨。」
「來了。」她才開口,他即備妥了文房四寶伺候。
敖寒就著紙筆飛快地開好一張藥方子,交給歡介。「知道怎麼做嗎?」
「交給我吧!」歡介頷首。不必多加叮嚀,相處六年的默契,讓他們合作起來毫無間隙。
吳修瞧得掩嘴偷笑。看來谷仲臣要與這獨佔欲特強的小徒弟搶敖寒,還有苦頭嘗呢!
歡介出了草屋,走到停放馬匹處,伸手進懸掛於馬月復旁的鞍袋,翻找出敖寒所開藥方子上的藥材。
「你很賊喔!」貪看「美色」的吳修亦步亦趨跟著他。
「便宜你看戲還不好嗎?」歡介仰首冷哼一聲。自幼混跡街市長大的孩子本就不可能純潔,單純只會害死自己。
「呀!你能看穿我的心思?」太叫人訝異了,這個十四歲的孩子!
「你表現得那麼明顯,我要還看不出來豈不成了笨蛋?」歡介低吼了聲,見他越來越貼近,腦筋猛地一轉。「啊!上當了。」這家伙是故意來絆住他,好讓谷仲臣得空去會敖寒的!
「哎!」吳修不懷好意伸手圈住他細瘦的身子。「別這樣嘛!他們十年相思很可憐的,你就大人有大量,給個機會讓他們獨處又有何妨呢?」
而且他也想跟這個漂亮的少年多相處相處。嘖!凡人的臉多不得細看,瞧太清楚,難免會發現缺點。可是歡介卻不同,遠瞧有遠瞧的風韻、近看有近看的英氣,活月兌月兌一個超凡美少年,叫人怎舍得放手?
「順便也給你個機會親近我?」就說大少爺身邊沒個好人吧!這吳修壞得更是透徹。歡介趁他不備,抬腳狠狠踹了他一記。「寒姊姊是我的,誰也休想與我搶!」
「呃!」沒料到「美人兒」這般狠心,吳修雙手抱著腳丫子、水霧在眼眶中打轉。
「搶你寶貝的又不是我,做啥兒把氣發在我身上?」他太冤了,這筆帳定要找谷仲臣討回來!
第三章
歡介站在草屋門口,那「棒打鴛鴦兩頭飛」的一步卻是怎麼也跨不出去。
屋子里,谷仲臣立在敖寒身側,雄偉的軀干足足比她高出一個半頭,那蒲扇般的大掌比她的小臉更大上幾分;他兩人並立,就像蒼松護衛著小草,將綿密的溫暖一點一滴注滿頹圯的小屋。
偶然有幾絲落雨闖過破敗的屋頂滴在她臉上,谷仲臣見狀,立即解上的披風在她周遭張揚出一處避風港,以免她被漏雨濺濕。
敖寒沒發覺,只是專注地診著床上老人的脈。
比仲臣高舉著披風,衣料已被雨沾濕而顯得沈重,他卻渾然未覺,仍是一心伴著她。
良久,敖寒輕吁口氣道︰「總算來得及。」一回頭,對上谷仲臣深黝如兩泓寒潭的黑眸,幽幽不明的暗影中似乎浮現著某種光彩。
她著慌地退了一步,離了他為她張出的避風港,滴滴落雨灑上身子,一股冷意才筆直鑽進心底。
原來她能專心為病人看診全賴他在後頭支撐!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敖寒檀口方啟,欲問原因,但又瞧見他撤了避風港,叫她興奮發亮的眼重新寫上失望。
豈料,谷仲臣竟是扭乾了披風,將就披在她身上。
「已經沒有乾爽的衣物了,你就湊合著用吧!」
她的俏臉轟地燒出了兩團火焰。「相……相公……」
「這里似乎不是個養病的好所在?」避過她火熱的視線,谷仲臣開口,聲音沈甸甸的,听不出喜怒。
敖寒抿抿唇,緩了心跳。「相公的意思是……」
他輕咳一聲,籍以掩飾心中因這一句又一句的「相公」而生起的歡喜。
「不如帶他回『百草堂』,一可就近看顧、二來也讓他月兌離這惡劣的環境。」最重要的是,他要斷絕一切會令她在暴風雨夜里出診的機會。
「相公所言甚是,但……」瞧著老人枯槁的身子,敖寒懷疑老人是否受得了舟車勞頓的辛苦?
見她遲疑,谷仲臣悄悄後退了一步,手背在後,暗中運勁擊在草屋的牆壁上,讓原本就在風雨中飄搖的屋子搖晃得越加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