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在這兒做什麼?」
耳邊乍響的說話聲,教陷入深思的範洋嚇了老大一跳;她回過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花問柳,偷偷安撫著失序的心跳,佯裝一臉神色自若。
「談完了?」該死,他老是無聲無息地接近她,想嚇人也不是這種嚇法嘛!
等等,她前腳才踏出大廳,他後腳便跟著走出來,該不會是刻意要冷落康友敬吧?
「嗯。」花問柳狀似隨意地走到她的身旁,望著眼前的碧綠池塘,長指輕撫著池畔的大紅牡丹。
範洋側眼偷覷著他,總覺得今兒個的他和往常大不相同,不僅神情肅穆,雙眼更是不怒而威,這樣不苟言笑的他,瞧起來竟讓她覺得有幾分生疏。
「瞧什麼?」發覺她的視線後,他隨即抬眼對上她。
範洋連忙別開眼,繼而轉念一想,自個兒把眼別開了,豈不是代表自個兒怕他?掙扎了許久,她牙一咬,終于緩緩抬眼對上他。
「今兒個的你怎麼不瘋癲了?」她勉為其難地彎唇笑道。
「這時候要怎麼瘋癲?」他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她,干澀地道︰「就算要瘋癲,也只會在妳面前。」
唉,好歹他們也有幾年的交情了,她怎會連他的性子都模不透?
範洋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瞪著身前的牡丹。「咳咳,方才一席話談下來,你覺得……他如何?」
不趕緊趁這當頭把話題轉開,真不曉得他接下來又要說到哪兒去了。
花問柳斂下長睫,眸底的精光一閃而逝,「不知所雲。」他說得漫不經心,大手輕撢著微微發皺的衣角。
「可他先前說得挺好的,好比說他的治國方針……」
「陳腔濫調。」
她一愣,不由得抿緊雙唇,又道︰「他提出的……」
「形同嚼臘,食之無味,說穿了,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他想也不想地堵住她的話,魅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他的腦袋里裝的盡是些空想、說的盡是些夢話,妳怎麼會相信那些鬼話?還有,妳不也是听不下去才跑到這兒來的?」
「我……」她幾乎快被他那雙噴火的魅眸給攝入,「他、他原本不是這樣的,是因為……」
啐,她是怎麼著,瞧傻了不成?怎麼老是移不開眼哪?對了,一定是因為他變得太過正經,才會教她一時之間難以適應,忍不住老瞅著他。
「因為如何?」他冷冷地道。
「喂,你別這麼狗眼看人低!他今兒個不過是有些怯場罷了,你把得著一眼便認定他是個無用之人?」
範洋微惱地擰起柳眉,忍住朝他身上搥打的沖動。
倘若他不是穿著一身官服,她肯定……不,管他穿不穿官服,在她眼里,她都不承認他是個官!
打從他人宮為官至今,她從未對他行過禮……不,是他自個兒說不用的……啐!她又想到哪兒去了,現下可是在說康友敬的事呢,差一點又要將他給忘了。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花問柳飲眼睨著她。
「實……」她囁嚅了老半天,還是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實在不願意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放棄他吧,他不值。」他突地道。
她氣憤地道︰「什麼叫作值不值?這事兒只消兩情相悅、你情我願就成了,哪里需要問值不值?再者,他值不值也是由我決定,不是你說了便算的。」
瞧他說得好似什麼都得秤斤論兩的,他以為他是商賈啊?算得比大哥還要精!
「他除了空想,一無所有。」到底要他怎麼說,她才會機伶一些?
就連向來迷糊的濤兒都瞧得出康友敬的真面目,為何她會看不透?
「就算是空想,我也要他!」她執拗地道。
笑話,男人是她自個兒挑的,就算往後受了苦,也是她自個兒的事,哪里需要他這般緊張?
「妳會後悔的。」
「關你啥事?」就算以後會夜夜抱著被子哭,那也是她自個兒決定的,怪不得誰。
「我會心疼。」他的語調突然放軟,長臂一采,冷不防地將她摟進懷里。
「我怎麼舍得妳受苦?我如何眼睜睜地看妳自我身邊逃開?妳倒不如給我一刀,給我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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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洋毫無防備地被花問柳一扯,嬌軀倏地跌進他的懷抱里,貼覆的兩具身軀緊密得不留一絲縫隙。
她傻傻地被他緊緊抱著,感覺他透過衣衫傳來的心跳,震得她腦袋快要發昏。
心疼她受苦?還說什麼給他一個痛快來著?
這是她自個兒的事,他有什麼好心疼的?
「你放開我,友敬定在找我了,你總不能要我拋下他不管吧?」可惡,他近來是怎麼著,老是動不動就摟著她,真以為她不會動怒?
她不過是不想嚷嚷罷了,要是這情景教康友敬瞧見,她定要給他一頓拳飽。
「妳竟喚他喚得這般親密?」花問柳一愣。
她噘起嘴道︰「我同他都已經論及婚嫁了,倘若不是極為親密,我何苦要為了他來求你?」
「論及婚嫁?」貼在她背後的大手頓時一松。
靶覺他的手勁一松,她立即乘機月兌逃,還不忘連退數步,拉出一點安全距離,省得他又貪戀地賴上她。
「不成嗎?婚期就訂在下個月的十日!」
花問柳怔愣地盯了她好半晌,直到額際青筋隱隱抽動,他才忍不住惱聲低吼道︰「那混蛋家徒四壁,就連生活都得要妳救濟才過得下去,如今妳要嫁與他,那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她是瘋了不成?和那男人不過相處幾日的時間罷了,她居然決定要嫁與他,她腦袋真的壞了不成?
她真寧可要一個不事生產的窮文人?
他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他的?他暗地里比較了一下,確定自個兒實在勝過他千百倍,然而她卻寧可要他?
「這事兒一點也不難,我自個兒有筆積蓄,可以同他做點小生意;要不也能夠供他上京赴考,他日若是及第,我可也是個官夫人哩!」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再委屈白個兒求他了。
她相信康友敬是有才氣的,只不過這一回沒適切地表現出來罷了。
「倘若妳做不了小生意、他也無法及第,你們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妳干得了粗活、有法子天天在柴米油鹽之中打轉嗎?」簡直是在痴人說夢!她連自個兒下廚都不會,過的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要她怎麼去伺候他人?
「誰說我不能?你沒听過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只要我有那個念頭,還有什麼我做不成的?」不過是些瑣碎的小事罷了,有什麼難的?
「妳……簡直是兒戲!」他低聲怒吼道,額際暴凸的青筋增添了幾分掙獰。
「就算是兒戲也是教你給逼的,誰教你老是要追著我跑!」若他不要老是跟在她身後的話,她哪里需要這般急著定下終身大事?
「我?」是因為他?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橫豎我嫁他嫁定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她才不是全因為他,自然也是有一小部分是因為康友敬,因為他……
他怎麼著?方才瞧他像個痴兒般,問了話也不會答,答了也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要不便急著要同花問柳攀關系,等著他給些好處……啐,真是可恥,但她現下可不能再這樣想了,畢竟,她都同他提起婚事了,總不能因為他今兒個表現不好,便急著要撤回這門婚事吧?
「無聘無媒的,這婚事要怎麼辦?」
「咱們江湖兒女才不計較這些瑣事,重要的是自個兒開心就好。」只要真是瞧對眼了,兩人私定終身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