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問柳不解地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他直睇著朱夭若森冷的嘴臉,以及瞇起的黑眸……怪了!老覺得他好像某個人……
近一年沒瞧見他,以往不覺得他酷似誰,然而現下怎會覺得他好像某個人?
「你在瞧什麼?」見花問柳詭異地盯著夭若,範江不由得湊近他。
「我覺得他像一個人。」他很中肯地道。
「啐!你和他又不是頭一回見面,以往都沒听你說過,現下怎會突地這麼說?」範江啐了他一口,抬眼睇著夭若,見他隱晦的黑眸對上自個兒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掉頭閃避。
真、真是太放肆了!居然這般明目張瞻地看著她!他可真是有膽子,竟用這般放肆的目光瞧她,瞧得她粉臉發燙、心跳漏了幾拍……他到底存著什麼心思?
「對了!」花問柳驀地擊掌。
「嗄?」她被嚇了一跳。
「他呀……」花問柳臉色大變地將範江拉到一旁,和她咬起耳朵來了。「像極了當今聖上啊!」
聞言,範江不由得放聲大笑,壓根兒不理會夭若疑惑的眼神。「他哪里像了?」當今聖上……真虧他說得出口,天曉得這話若是傳入宮內,他會不會掉了腦袋?
「我是說真的,我方才不是說過我去了一趟湖州嗎?就是因為近來傳說湖州有位聖上流落民間的私生子;我听了密報便趕去湖州,卻無功而返,想不到竟在這兒遇著了酷似聖上的人。」連他都嚇著了。
範江帶著難忍的笑意說道︰「怎麼以往就沒听你說起這件事?」听听!說得多像是一回事?
怎麼?她小小捉弄他一下,他便想要報復?
可……這件事對她而言可是不痛不癢啊,能不能想點新鮮的花招?
「那是因為我以往沒見過聖上啊!」花問柳不禁發噱。「倘若只是長相相似,也不能說他真是聖上的私生子,不過他若真是皇子,身上定會保有皇家的聖物,我還是得查查。」
範江似笑非笑地睇著花問柳,心頭卻是不安的;他是在說笑,她壓根兒不必在意,可不知怎地,她卻在意起來了。
只因當年夭若要把自個兒典當給當鋪時,曾說過他姓朱;姓朱未必代表他是皇族,但他身上有一條與身分不相配的金鏈子……
可惡!花問柳無端端地跑到蘇州作啥?
第九章
他是皇子嗎?
唉!一道悶雷打在心上,教她更難受了。
範江獨自窩在當鋪後院的亭子里,攢眉思付了老半天,難得地長吁短嘆、哀聲連連。
無端端地丟了這個問題給她,花問柳倒是快活去了,教她窩在這兒,不知該如何處理;她是不想處理,但似乎由不得她,只因茲事體大……啐!什麼茲事體大來著?又不是說夭若定是聖上的私生子。
但花問柳又說,有些皇子頗為注意這樁事,寧可錯殺不願放過……啐!說得像極了一回事,他倒忘了這兒是蘇州,不是京城,想殺就殺啊?沒了王法不成?
好在他們是搬到了蘇州,遠離混雜的京師,要不還真不知道事情會怎麼變化。
但話又說回來,如今要她怎麼同夭若開口?
正尷尬著呢!別說她躲著他,他也躲得緊,倘若今兒個不是洋兒教花問柳給帶去逛市集,濤兒外出行善去了,她不會在這兒,而他也不會在鋪子里守著。
雖然想問話也不乏機會,可問題是……她難以正視他,要她怎麼開口?
再者,這種沒有根據的事,要她怎麼開口問?又要他怎麼答?
倘若他不是皇子,說不準彼此可以乘機化解尷尬,但……倘若他正巧是呢?
她最不願意這樣想啊……盡避她不認為他是,但心里偏是在意得緊,難以平靜浮躁的心情,倘若不找他問清楚,她八成會教心頭的疑問給逼死。
一旦他真是聖上倒霉的私生子,他的命運會如何呢?
會教人請回大內,從一個典當物成為她遙不可及的皇子?還是在回大內的路上教人給刺殺了?
思及此,她的心狠狠地疼了兩下,總覺得這兩種結果,都不是她所樂見的。
朱夭若待在她身旁已經五年了,雖說她老嫌棄他像個小老頭子,但實際上,他確實是個好幫手,替她打理了所有她不想觸及的瑣碎小事,數她無後顧之憂地盡情玩樂……
倘若不是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確實是相當倚重他的,也莫怪廉家那兩個笨蛋兄弟老說她偏心。
她是偏心又怎麼著?誰教他一向貼心?
雖然他老是陰沉得礙眼、老是算計著他人,但他就是貼心啊!微不是道的小細節,都教他處置得妥妥當當;甚至他也自知理虧,知道自個兒唐突她了,才會羞得無臉見她,一見著她便漲紅了臉,飛也似地逃走。
罷了!倘若她一直介意著那些小事,豈不是太不像她了?
婆婆媽媽、拖拖拉拉,像什麼樣子來著?她才不會同他計較那麼一丁點小事,畢竟那時他喝醉了……她還是大大方方地找他談談這件事,以免他日釀成大禍。
還是……趁著四下無人,同他問問吧。
打定主意,她隨即起身,繞過石板子路,直往前頭走,然而走在鋪子大廳後頭的渡廊上,隱隱約約便听見夭若與他人對談著,她不禁躲在渡廊上偷覷。
「這被子……」
「好心的老板,請你大發慈悲,收了這件被子吧。」
坐在案前的朱夭若睇著擱在案上的破爛被子,濃眉不禁微微攢起。
這破爛被子到底能值多少錢?就連一文錢都不值啊……該怎麼當?
抬眼睇著眼前滿臉風霜的婦人,他不禁有點心軟,她有幾分酷似娘親啊!記憶中的娘算得上風姿綽約,但為了拉拔他,一瞬間便老了許多。然而瞧見眼前的婦人,他不自覺地猜想她八成也是遇著不少難事,真是給逼急了,才會拿這條破爛被子……
她衣衫襤褸,衣裳布滿補丁,一瞧便知曉家境肯定頗為困窘,要不怎會連破爛被子都拿出來典當?
唉!艱苦的日子他也不是沒過過,豈會不記得窮困的滋味?
「好心的老板,就請你收下被子吧!當個三、五文錢也好。」婦人低聲下氣地求著,眼看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朱夭若見狀,不禁嘆了一口氣。「這麼著吧,這被子我就收下了,然而當票就不用寫了。」話落,他便自懷里取出一兩銀子,交到她的手中。
熬人一瞧,登時傻眼。「老板,這被子不值這個價的。」
見她不收,他不禁又道︰「確實是不值這個價,但又有何妨?妳先把銀子帶回去應急,他日再贖回被子。」
「但是……」
「拿去吧。」不讓她猶豫,他硬是把銀兩塞進她長滿繭的手心里。
熬人睇著他良久,哽咽地道︰「感激不盡……」
睇著婦人離去的背影一會兒後,他才睇向案上的破爛被子。
待會兒真不知道要把這東西塞到哪里才妥當……
朱夭若正思忖著,卻听到背後傳來範江的聲音--
「咱們府里出了個樂善好施的濤兒,現下還多了個會濟弱扶傾的夭若,真是教我感動啊。」
朱夭若心頭微微一震,卻不敢回頭瞧她一眼,只是輕聲道︰「會走進當鋪,大抵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咱們若是有能力,幫幫她又有何不可?再者,當年若不是小姐幫我,我又豈能有今日?」
小姐怎麼會來找他?
她不是一直避著他嗎?如今主動找他……是不怪罪他了?
「我可沒有什麼善心,當年因為你是當鋪的第一個客人,我才會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典當。」這樣的開頭算是不錯的了,是不?就同以往一般,無所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