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飲眼瞧向韋不群刺眼的笑,勾唇冷笑,「我未入夢,何處見得夢中人?」
他的心思怎會這般簡單便教韋不群識破?就如當年利悉識破他的不軌……這感覺真是不好受,像是赤果果地袒裎在他面前,一點遮掩也沒有;可他偏又十分欣賞這般瀟灑不拘小節又快人直語的性子。
「今兒個的品酒宴豈不荒唐奢華得像場幻夢?」
「荒唐嗎?奢華嗎?」文字覺不禁輕笑。「時日逼得緊,要不,我還能再將它弄得更加奢靡不輸大內光景。」
是他決定下得慢,要不,肯定更加金碧輝煌。
「夠了,饒是大內也沒這般荒誕。」韋不群拍了拍他的肩,朗聲道︰「我啊,算是開了眼界,喝夠了美酒、吃夠了葷肉,就連雙眼都瞧盡了繁華鼎盛的美景。」
那干花娘舞伶,真是美呀……花海綠浪都比不上。
「是嗎?」
「不過,再待上幾日,我便得要回北京,不能多陪著你玩上幾天,更不能替你見證當居士。」韋不群不禁輕嘆一口氣,想到往後將會少個酒伴,真是教他不勝欷吁。
「不打緊,居士隱的是心而不是名,那世俗觀感不重要。」文字覺想修的是心,又不是想修個好听的名號,就算無人見證,他也不以為意。
韋不群側眼睇著他半晌又道︰「九姑娘呢?」
「九姑娘?」
「我總不好意思直喚她的閨名,所以喚一聲九姑娘,親切又不喻矩。」嘿嘿,他的書是讀得不多,但他至少懂些禮數的。
「談起她作啥?」
「那得問你啊!」這種事,他哪里懂?
「你可以喚她一聲嫂子,畢竟她是利悉的媳婦兒。」
「啐,又沒明媒正娶,算是哪門子的媳婦兒?再者,利悉都作古了,總不能要她當個寡婦吧?」韋不群挑起眉道︰「而且,我若是沒記錯,利悉臨死前,可是將她交托給你的。」
他是不愛管男女之間的麻煩情事,但一個是摯友、一個是表兄弟,不想淌渾水,也得要單腳涉入。
再者,那幾日待在花滿閣,總覺得夏九娘古怪得緊。
這份古怪,不只是因為自己長得酷似他那短命的表兄弟利悉,更是來自于她對文字覺的詭異情愫……啐,他書讀得不多,實在是很難說得明白,但他已經很努力了,頂多回頭再多啃幾本書羅。
「我不記得了。」文字覺淡聲道,把利悉所托之事給推得一干二淨。
他不能這麼做,當初被利悉看穿心思,夠讓他羞得無臉見人了,要他如何能依利悉所願,將夏九娘給迎進府?
這種事,他做不到。
再說,盡避不迎娶她,他至少可以顧全她的安危,這便已足夠,已算是不負所托,他也問心無愧。
「咦?」這種事也能忘?「我不知道你同利悉的交情有這般薄弱哩,我還以為你會很願意為他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呢!」
「我自然會盡我所能。」這麼做已經夠多了,他不能再喻矩。
那一夜,他夠失態的了,日日夜夜就怕夏九娘會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不過幸好踫巧韋不群這家伙到訪,讓自個兒逃過一劫。
反正過了這兩天的品酒宴,他便要離開這兒,屆時夏九娘想問也找不著他,那就當作是兩人之間甜蜜且折磨的秘密吧!
「你這樣哪有盡己所能啊?依我看,你根本就是……」
不等他說完,文字覺即打斷他的話,「去喝酒吧!」他想要一個人清靜清靜,韋不群就不能讓他一人獨處嗎?
「喂……」瞧文字覺獨自飲著擺在桌上的美酒,好似當他不存在,韋不群不禁挑起眉,模模鼻子準備離開,然走了幾步,隨即又踅回。「啊,我忘了告訴你,我來找你,便是要告訴你,九姑娘人已經到了。」
唉,明明就是來通報她來了,可誰知道一坐下,隨即便忘了這一檔事,慶幸的是,一站起身,他隨即又想起了。
現下說,該是不遲吧?
「嗄?」文字覺握著酒杯瞪著他。
「你沒瞧見她剛踏進酒肆的那抹神情,錯愕得教我想笑,那表情純情得倒不似妓樓的大掌櫃,簡直就像是……」話未完,身旁的文字覺早已不見蹤影,他不禁撇了撇嘴,「不解世事的黃花大閨女。啐,急驚風,不是醉了嗎?跑起來倒挺快的,絲毫不帶點醉意。」
若說文字覺對九姑娘無意,這舉止無疑是自暴其短?咦,不對,該是說……咦,該要怎麼說?
啐,他韋不群是武狀元,又不是文狀元,哪里知道要怎麼說?
反正一句話,他絕對肯定文字覺那木頭對九姑娘愛不釋手……啐,好像不是這麼說的,管他的,跟著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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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乳浪臀波、酒池肉林般的駭人情境……讓夏九娘呆愣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麼情況?不是說是品酒宴,怎麼她瞧起來覺得這情景像極了昏庸婬穢的君王後宮?
這兒品的是酒還是人?
夏九娘傻愣地眨了眨眼,人就僵在穿過大廳後的渡廊上,沒勇氣再繼續往下走,怕一個不小心,自個兒會被卷進這荒婬駭人的畫面里。
她走錯地方了,這兒不是醉翁酒肆吧?
對對對,她肯定是走錯地方了。
她得再走出去,沿街找著,肯定會找著真正的醉翁酒肆,這兒不是,她走錯了。但,都快要踏平大門了,怎還會找錯地方?
「九娘。」然,身子方回身,便听見身後傳來文字覺的聲音,夏九娘疑惑地再踅回,便見他緩步走來,俊爾臉上漾著慵懶的笑意,而酷似利悉的韋不群就跟在他身後,剎那之間,時光突地倒回,教她有些恍神。
「九姑娘。」韋不群嘻皮笑臉地搭在文字覺的肩上,頎長的身子就掛在他身上。
「呃……」可不是?他是韋不群,不是利悉,畢竟利悉不會這般喚她,但……不知怎地,見他們兩人一副哥倆好的模樣,便教她的心里有著些許的不舒服。
「我以為你不會來的。」文字覺輕勾著笑意,一別方才窩在後院時所表露的落寞孤寂。
「倘若知道是這般情景的話,我該是不會來。」夏九娘指了指前方。
這是哪門子的品酒宴,教她誤以為自個兒走錯地方了。雖說她在花滿閣也瞧過不少荒唐景象,但這般露骨得讓她不敢正眼直視的,還是頭一回。
「若我知道你會在這時分來,我會帶你走另一條小徑,避開這一段路。」怎麼他才一轉進後院,她便來了。
「你若是夠誠意,就該要在門口等著我來。」而不是教她站在這兒傻眼得不知所措。
「我這不是來了嗎?」他淺勾著笑。
「哎喲……好個甜蜜的小倆口,像是約在這兒相會,待會兒直接帶進後院,兩人便能躲在後院里頭卿卿我我,反正這兒吵得喧天,你們兩個躲在後頭干啥,也沒人听得見。」韋不群自他背後離開,當著文字覺的面牽起夏九娘的小手。
「九姑娘,你可不會真要同他跑到後院去吧?」
「我……」夏九娘有些為難地睇著韋不群。
可惡,都怪他長得太酷似利悉,當他唐突地握住自己的手時,她竟不知道該不該扯回手。
「咦?」正思忖著,卻突地發覺身旁有陣力道將輕握著她的大手給抽開,她順著那只霸氣的大手探去,瞅著文字覺,難得見他一臉嫌惡。
嫌惡?嫌惡誰?他?還是她?
不可能是韋不群吧,畢竟他那般酷似利悉︰換言之,文字覺嫌惡的是她羅?那是什麼表情啊,她有得罪他嗎?
微惱地扯開他握住韋不群的手,她硬是又往韋不群的方向湊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