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若不是因為你,我又豈會病得爬不起身,你倒還說得出風涼話!」
簡直是天地不容,虧他說得這般薄情的話,她就不信他不曉得是他害她病得這般重的。
「那麼……我還是先走一步,省得一個不經意便將你給氣死。」文字覺勾起譏諷的笑意,轉身便要走。
「大哥……」文字征隨即攔在他的面前。「大哥,你就少說兩句嘛,你不是來探九娘病況的?你就留下來陪陪她嘛!」
哎呀,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了?
明明是郎有情、妹有意,怎麼一踫頭就像是冤家?
九娘明明就是念著大哥,可一見著他,嘴里便吐不出半點好話;而大哥他會親自踏上這兒,表示他心里定是惦記著九娘,怎麼一踫頭又……不成,他待會兒非得趕緊離開不可,要不他遲早會被卷入兩人之中。
四年前,就因為他老愛往花滿閣走,才教大哥給教訓了一頓的,那樁慘事,他到現下還記憶猶新,他才不會笨得再走回頭路。
「她一瞧見我便氣得臉紅脖子粗,我怕我若是待下,不出一時半刻,她大概會吐血身亡。」文字覺帶著狂肆的笑意,說起話來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教人猜不出真偽。
「大哥。」他不禁哀號一聲。
聞他身上的酒味,覺得他差不多是醉了;可瞧他的神色,卻又覺得他清醒得緊,但現下听他這麼一說,文字征由衷地希望他是醉了。
「你給我滾,你以為我想見你不成。」身後傳來夏九娘的咆哮聲,還外帶幾聲碗盤破碎的聲音,砸得一屋子不安寧。
她夏九娘才不需要他佯裝的關心,她不希罕。
就因為他,害得自己像是個妒婦般丟盡臉皮子;就因為他,將她整治得成天心神不寧;就因為他,教她老惦記他、想念他,好似自個兒望夫若渴來著,天曉得要她的男人可是從城南排到城北。
「我倒落個安閑。」文字覺壓根兒不以為意,回頭瞅了她一眼,笑得放肆而迷人。
「你!」
听听,這是什麼話?
文字覺根本就不是人,倘若他是人的話,他怎會說出這等鬼話,好似他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就連她的死活都不管。
她怎會對他情有獨鐘,她……
「九娘?」
文字征忙著要拖住文字覺,卻又突地听著身後古怪的聲響,回頭一探,瞥見夏九娘昏厥在床榻上,忙又喚著︰「大哥,九娘昏了。」
話落,文字征趕到床榻前,一把將她摟起,但就在摟起她的瞬間,一股力道一把將他踢到角落,跌得他七葷八素,一抬眼,便見著大哥擔憂不已地將她摟進懷里,盡避嘴上不說,但那神情是騙不了人的。
大哥明明是心疼她得緊,可說起話來又……這演的是哪一出戲啊?
第五章
「你給我走。」
三更半夜,難得靜謐無聲的花滿閣二樓廂房里,傳來夏九娘低聲啜泣的聲音,讓坐在床榻邊的文字覺驀地瞪大眼,隨即翻上床榻查看,以為她已經清醒,孰知她不過是在夢囈,不由得微松了口氣。
這丫頭年歲都不小了,怎麼還是像個長不大的娃兒,就像當年甫見面時般青澀,教他揪心。
不舍地將一綹貼在汗濕額前的發給撫到耳際,大手更是流連在她薄布細汗的粉顏上頭來回摩挲。
她真是病了……
好端端的,怎會病了?
問了大夫,就連大夫也說不出所以然,說不是風寒、也不是什麼急病,只淡淡地道是心病。
心病?
如果這簡單兩個字便能夠輕易解釋夏九娘這般難受的病況,哪里還需要找大夫?
但,若真是心病,會不會是因為那一日,他一時情難自禁地輕薄她,教她心里覺得受盡侮辱,遂……
初听字慎提起她病了時,文字覺並不想來采她,就是怕她一見著自己,便想到他那日的唐突,說不準一時怒急攻心,反教病情急轉直下;豈料,還真是讓他給料算到了。
夏九娘的心,還懸在利悉身上哪,而他自己竟仗著幾分薄面意圖不軌!
如今想起,他自個兒都覺得羞愧,更不敢再面對利悉和她,若不是將自個兒灌得有幾分醉意,他可真是無臉見她。
表面上,他待夏九娘似友,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滿腦子的婬穢念頭。
包糟的是,當年便教利悉給發現了;而利悉既已發現,又怎能那般寬大為懷地將夏九娘托付給他?
倘若是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絕對沒有法子與利悉一般。
他的心沒那般寬大,倘若是他文字覺要的女人,他定是要將她囚禁在身旁,不教其他男人瞧見,盡避是自己死後也不準她改嫁,更不允許她看上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是恁地霸道而獨佔意味濃厚。
可,夏九娘不是他的女人,她是利悉的未婚妻,是他唯一知己的未婚妻,他豈能對她動念?
但,盡避利悉不在了,盡避利悉在臨死前將夏九娘托付給他,他也開懷不起來。
只因夏九娘的心,並不在他身上。
如果那一日,不是听見了夏九娘輕喚利悉的名,他真不知道自個兒會打著酒醉之名而行什麼荒唐之實哩。
是萬幸還是不幸?
但……不管夏九娘的心里是不是還有著利悉,不管她是不是將思念給轉移投注在自個兒身上,他都不該趁著她芳心寂寞時進而玷污她。
他不該放任著欲念左右自己,任意地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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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文字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大手輕撫著夏九娘微布細汗的小臉,正欲起身拿條手巾替她拭汗,孰知她竟張開了眼。
「九娘?」文字覺低聲喚著。
夏九娘傻愣地瞅著文字覺擔憂不已的神情,呆愣了半晌,才突地明白自個兒八成是在睡夢中,要不文字覺豈會這般深情又憐惜地瞅著她?
再者,倘若是身在花滿閣里,又豈會靜默得只听聞兩人的心跳聲?肯定是夢,多美的夢,若能夠不醒,該有多好。
這可是文字覺頭一回這般毫不掩飾地在她面前顯露對她的關心哪!
「身子舒服些了嗎?」文字覺低喃著連自個兒都驚訝的輕柔嗓音,絲毫沒發覺自己已在她面前卸下多年的瘋癲面具。
「嗯……」夏九娘傻愣地點了點頭,挑起微揚的唇角,笑得萬分開懷。
那惑人的笑靨,就好像十年前初見她第一眼時,當她瞧見利悉時所流露的甜美笑容,霎時便被她攝走心魂。
文字覺不由得一愣,瞬間出神。
「那就好。」文字覺隨即縮回手,一如往常清醒時般的冰冷。「你好生歇息,現下已晚,我回去了。」
半夜三更的,兩人共處一室,早晚會傳出流言,盡避她身處煙花之地,他還是得趁著沒人發現之前離開,省得壞了她的名聲。
「你要走了?」難道這不是美夢,是惡夢?
「嗯。」文字覺輕聲回道,站起身,卻踏不出步伐,不解的回頭一采,只見夏九娘竟拉住他的衣角,教他動彈不得,他不禁苦笑,「怎麼了?」
懊不會要他留下來陪她吧?
千萬不要,他可沒把握在兩人共處一室時,他還能保有君子的風範,而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是君子,可別逼他枉作小人。
夏九娘眨了眨明亮的水眸,總覺眼前的文字覺瞧起來不怎麼真切,甚至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好似飄在河面上頭,一點都不真實,但抓住衣角的手卻沒有放松的打算,就怕一松手,他真會轉身不見。
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唇,好半晌,夏九娘才吶吶地開口︰「你說,你要不要我?」是夢,她的夢,合該由她做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