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她要是不把他給盯緊一點,就不知他是否又會為了一口氣而做出什麼驚人之舉?真是累死她了。
張眼便是干活,等到能合眼睡時,大抵都已經是二更天了。這樣折磨幾天,連從小吧活慣了的她,都覺得有些吃不消哩。
可眼前的人真夠混蛋,明知道她累,居然還在這當頭叫醒她。
「哎呀,我要真打算攀著你不放的話,我就不需要到萬福宮當差了!」包悅澤不禁氣得大聲抗議。
吉祥見狀,一只手掌捂住他的嘴,清冷的水眸直瞪著他。「你這麼大聲,是想要把他給吵醒嗎?」就說他沒腦子,他偏是不承認。
吼得這麼大聲,他是不把文字慎給吵醒很不甘願嗎?
「我……」他略微不悅地扁了扁嘴道︰「還不都是因為你激我的。」
說那什麼渾話,她又不是頭一天識得他。好傷人呢。
「都已經是多大的人,你就不能稍稍沉著些?」
是現下的人都這般嗎?相公如此,他亦是如此。
「我已經很沉著了。」他仍扁著嘴,說得好委屈。
「啐。」淡淡啐了他一口,吉祥別過眼抬頭睇著天色。
包悅澤側眼仔細觀察她,好半晌後才道︰「你近來是不是教文家四少給折騰得太累了?」。
吉祥難得噙怒地轉頭瞪去,隱隱約約見得著她臉上微漾著羞赧。
「你、你在說什麼?」她微漲紅臉低斥道︰「你一個小表頭,居然說這種話,你真是……」
「吉祥,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不由得發噱。「我是說最近茶樓開張,生意好到不行,大伙都忙得暈頭轉向,你這老板娘不也是一般?」
「你!」她怒嗔。
「噓。」他忙捂著她的嘴,以眼示意房里頭似乎有些聲響。「走吧,再攪和下去,待會兒就走不成。」
吉祥一雙瀲灩的水眸難得艷怒地瞪著他,不由分說地抓下他的手,徑自走在前頭。
「你不等等我?」包悅澤傻眼地瞪著她的背影。
「我等你作啥?你該去前院準備茶樓一早的雜務,甭想要以此為偷懶的借口。」吉祥回眸淡漠地瞪著他。
「我……」連這也教她給看穿了?
「還有,往後不準你同客人一道喝酒,再有下次,我就趕你走。」撂下狠話,她掉頭就走。
「喂,等我一下,讓我偷懶一下嘛。」他緊跟在後。
***
萬福宮的生意依舊人聲鼎沸,絡繹不絕。
大老板文字慎坐在櫃台里,笑得嘴都咧開了,一雙大眼盯著白花花的銀子不斷地飛進來,要他天天坐在這兒,他都甘願。當然,不是他貪財,而是心里太爽快了。
只因他嚇傻了眾人的眼,教他那一干狐朋狗友都震愣得說不出話。他們原先是不看好這家茶樓的,可偏偏不如他們的意,生意是好得應接不暇,這幾天他光是收銀兩都收到手發軟,真是過癮啊,教他又吐了一口氣。
看來,他娶妻還真是娶對了。
以往爹老是說他長大會娶個旺夫的妻子,嘿,還真像是一回事呢。
吉祥勤快又機伶,茶樓里的大大小小事,她全都拿捏得不差毫厘,進退有序,分寸有別,上門的客倌莫不對她贊賞有加。
可不是?當初他慧眼識得她,將她收為己用,乃是其來有自。
她原本就好,好到無可挑剔,就除了少了分人味之外,她幾乎可以說是完美得無懈可擊了。
再者,她又乖又听話,從來不頂嘴,有什麼不懂得也只要稍微點她一下,立即便能意會;若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她便會立即修正,就連笑不出來,她也是相當努力地擠給他瞧,教他感覺自個兒能被她尊重著。
對主子的遵從、對相公的敬重,他都感受到了,對這樣的妻子,他又有什麼好抱怨來著?
笑不出來便罷,橫豎開了這家茶樓,日進斗金,改日到二哥的摘月樓付清帳款,該是簡單易事。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他聰明,想出了買下方家宅子當茶樓的好點子。
就說了,搞得碧麗輝煌些、這南京城里頭的文人騷客、達官顯貴,豈能不慕名而來?看來不消幾日,萬福宮的名號可就要傳遍整個南京城,說不準還會傳至整個江南,到時候,說不準就連京城也知道南京城里有幢萬福宮哩。
爹老說他聰明,以往不覺得,可現下倒是相信有這麼一回事了,他可真是聰明啊,呵呵……
「你一個人在這兒笑得那麼白痴是在笑什麼?」
文字慎緩緩抬眼,見著狗友之一,咧嘴笑得更開心。「咦,今兒個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就是他,那一日老是丫鬟、丫鬟叫個沒完沒了,真虧他還敢單槍匹馬造訪,非要給他一臉灰土不可。
「怕要坐到柴房邊,怕你招呼不周,沒人敢來。」那男人冷哂道。
「唉,這有什麼法子?我這兒的門檻都快要被那群達官顯貴給踩平了。王敬,疏忽的地方,還得請你多多見諒。」他說得很委婉,好似很無奈,但他的臉卻浮滿得意的笑意。
「唷,士別三日,教人刮目相看了,變得這般舌桀蓮花,損人的功夫愈是了得,難不成是那丫鬟教你的?」王敬微惱道。
文字慎突地拍桌站起。「我警告你,吉祥是我的妻子,我不準你老是開口閉口地說她是丫鬟!」
真是太混蛋了!
「怎麼?她以往不就是你的貼身丫鬟,如今升格了,就不能說她了?」王敬笑得有幾分狼狽,可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又張狂了起來。「文家的四公子,四少爺,你該不會真愛上那丫鬟吧?」
「我不準你再說她是丫鬟!」他是听不懂人話嗎?
可不是?一群狐朋狗友,哪里懂得了人話?分明是畜生!
「敢情真是愛上她了?」他捂嘴佯裝驚愕。
文字慎一愣,眨了眨眼,心底閃過一抹吊詭的悸動,隨即教他拋到腦後。「你在胡扯什麼?」他怎麼可能愛上她?
吉祥是個丫鬟,她本來就是個丫鬟!但只有他才能說……
他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她是很貼心、很听話、很順從沒錯,但是……她沒人味,而且她對他僅是敬重,又沒有情愛。何況她都沒愛上他,他又怎麼可能會愛她?真是鬼扯。
嗟,他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那就好。」王敬拍了拍胸口。
見狀,文字慎不由得微蹙起眉。「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先走了。」
見他轉身欲走,文字慎忙從櫃台里跳了出來,一把攔住他的去路,將他揪到一旁。
「怎麼?耍玩我很好玩是不是?」分明是在吊他胃口嘛。
話說到一半,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就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再走。
「嘖,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自個兒也說了對她無意。」王敬笑得很賊,繼續道︰「我知道你當初娶她,是因為逞一口氣的,是不?」
「那當然。」還不是教二哥和三哥給逼的?要不他怎麼會娶她?更別扯到情愛上頭了;以往他在妓館流連那麼多年,從不曾對任何花娘動情,又怎麼可能會對她動情?說不準這些情愛,全都是說書的胡謅來的。
「那告訴你就無妨了。」王敬同意地點點頭。
文字慎瞅著他等著,可誰知道他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卻硬是不開口。「到底是怎麼著,你趕緊說成不成?」
「成,那就是……」王敬湊近他的耳畔道︰「你那丫鬟偷人。」
聞言,文字慎不由得眨了眨眼,半晌,突地仰天大笑三聲,笑得眼淚都淌了出來。
「怎麼著?」王敬滿臉疑惑地問道。
「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般荒唐的事?」他笑得蹲在地上不能自己,差點就要趴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