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眼愈來愈垂,瞧著下頭晃來晃去的人,睡意更濃,卻突地見著下頭有顆腦袋瓜子上,居然是黃褐色的發,教她不由得瞪大了眼。黃褐色!
第七章
「咱們可以運絲綢到西域換香料,要不就換他們的毛氈或者是絲羅,反正不管是換什麼,絕對是穩賺不賠的生意。」胡老爺說得口沫橫飛。「就瞧你們怎麼辦,若是可行,咱們倒是可以合作,我可以出錢,至于貨物和押送工人,就端看你們怎麼安排。」
君還四挑眉思忖一會兒,輕聲道︰「綠繡,你覺得怎麼樣?」
這買賣初听起來挺不錯的,不過,若是要做,他就得跟老五調人手;可老五長年在外,要聯絡上他,大抵也只有年關回廣陵時了。
可等到那當頭,這生意便吹了。
倒也不是非得馬上進行不可,總覺有些草率,至少聯絡了老五,說不準可以讓他們獨吃這筆。
「綠繡,你倒是說說你的看法。」發覺身旁沒有半點聲響,君還四沒耐性地瞪去,竟見她趴在窗台邊,軟綿綿的,活似一只貪睡的貓,仿若快要睡著般,他忙問到她的身旁。「你這是怎麼了?」
原以為她連在這種場合都可以睡暈過去,誰知道湊近一瞧,才發覺她兩眼發直的瞪著下頭,回都不回他一句。
「你在做什麼?」下頭不就是一堆人?有什麼好看的?君還四不耐煩的睇向她。
「沒。」綠繡感覺他身上暖暖的溫度壓在她的肩頭上,她隨即縮了子,自他身下抬眼,心突地抖顫一下。
他怎會突然貼得這麼近,害她嚇得心髒都快要跳了出來?
「沒?沒你還瞧得這般出神?」君還四惱火地大吼一聲,惡狠狠地瞪著她。
「你這是怎麼著?我在同你問話,你倒是瞧外頭瞧得出神了!」
這眼前還有兩個人在,她好歹也給他一些面子吧!
「生意的事我又不懂……」她小小聲地回著。
他若問她廠子里的事,她大抵可以舉一反三,可問到買賣,她真是一竅不通,即使問了也等于是白問。
她是廠子的管事,管的是廠子里的布匹,又不管那些布匹到底要怎麼賣。
「你說什麼?」君還四突地怒喝,仿若整個雅座都隱隱震動著。
見狀,她哪里敢再說什麼,乖乖地閉上嘴才是上上之策。
「哎呀,君四少這麼凶,嚇得咱們綠繡師傅都說不出話了。」何公子見狀,忙充當和事佬。
「關你什麼事?」君還四怒眼瞪向何公子。
老早就瞧他不對盤,難道他還不知道要滾遠些?
「哦……」何公子拉長尾音,剛開扇子遮去咧笑的嘴,一對大大的桃花眼賊賊地探向他。「原來君四少是吃味了。」
「我?」君還四從鼻子重哼一聲。
他有什麼好吃味來著?她想瞧哪里便瞧哪里,他管得著嗎?
「可不是?你瞧綠繡師傅直盯著下頭輪廓深邃的塞外族人,心里覺得頗不是滋味。唉!君四少可真是好運,有佳人為伴,而這佳人又是貨真價實的搖錢樹,真是教人生羨啊!」
「你在胡說什麼?」君還四怒不可遏地瞪著眼前自說風流的可惡嘴臉。
哼!一個大男人長得唇紅齒白,說起話來文謅謅,瞧在他眼里就覺想吐,倘若不是生意上有往來,他可真不想理會他。
怎會有男人像他這般娘娘腔的模樣?是男人,就得要長相豪邁,行動矯健,氣度不拘小節;是男人,首重談吐,說起話來得要鏗鏘有力,得要內斂沉穩;豈像他,說起話來拐彎抹角,令人生厭極了。
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有本事就要像他家老五一樣,可以美得像個女人再說。盡避老五美若天仙,可他的言行舉止還能讓人感覺到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豈是像他這般……
呸!都這般努力地在容忍他了,他居然還是不知分寸的胡言亂語,簡直是教人忍無可忍,毋需再忍。
「綠繡,咱們走。」君還四馬上起身。
「君四少,先坐下、先坐下。」胡老爺見狀,忙招呼著他落座。
「不用,我們走。」君還四壓根兒不領情,拉起綠繡便打算要往外走,卻見她還趴在窗台上頭,他不由得斂下眼。「你到底是瞧見誰了?」
竟瞧得這般出神……塞外族人?她該不會真的直盯那些人瞧?
她識得嗎?會是昔日友人嗎?
對他的怒吼,綠繡仿佛置若罔聞,一雙美眸直瞅著下頭走動的人,見那有著一頭黃褐色頭發的人越走越遠,她不禁急了起來。
不成,那人快要走了,得快追上才成,若是錯過就可惜了。
打定主意,綠繡隨即拔腿便跑,丟下雅間里的三個人。
「喂,你到底是要上哪兒去?」君還四驚異的看著跑遠的綠繡,怒吼著。
他瞪大眼,直瞅著被她甩開的手。她就這樣跑了?
「我想起廠子里還有事,我先走了。」綠繡頓了頓,回身道,隨即又拔腿便跑,生怕自個兒的腳步一遲,就再也遇不著這麼上等的發色了。
君還四眨了眨大眼,見難得小跑步的她,竟為了莫名的人一溜煙地消失在他眼前。真是教人不敢置信,她居然丟下他不管。
她到底是瞧見誰了?識得她這麼久,他還是頭一回瞧她跑得如此急匆匆。
混帳,她到底是瞧見誰了?到底有什麼人會比他這個老板還要重要?
***
掌燈時分。
放置在大廳的圓桌上,原本熱騰騰的佳肴珍饈沒了煙霧,鮮美的湯汁凝成膏狀,沒了熱氣也淡了香味。
坐在桌前的君還四,臉也快要綠了。
而站在大廳門邊的淺櫻不斷地往外張望著,面有難色,偷偷地覷了里頭一眼,驚見君還四那凶惡的嘴臉,忙又調轉視線。
人到底是跑哪兒去了?
嗚嗚,又不關她的事,四少端著一張臭臉,到底是打算要嚇誰來著?
她實在是何其無辜啊,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還得默默承受四少的脾氣;四少的脾氣不好,這是眾所皆知的,如今這偌大的宅子里,就唯獨她不能跟著其他的下人退下,得要站在這兒陪四少等綠繡。
綠繡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還沒見著人?」
君還四異常冷靜的語調傳來,淺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嚇得的退了半步才轉身正視著他。
「她、她……」別說是人,就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四少今兒個萬分異常,簡直說異極了,雖說臉是挺臭的,但說起話來竟是這般輕柔;這嗓音記得在好幾年前听過一次,而那時正值四少盛怒之際,不知道現下是不是和當時的狀況一般……嗚嗚,她怕。
「有沒有喚人去傳話?」君還四替自個兒斟上一杯酒,淺呷了一口。
「有有有。」淺櫻點頭如搗蒜的應著。
四少方才同她說時,為免出錯,她還親身跑了一趟廠子,交代里頭的人若是見著綠繡回廠子,便要她過來宅子這兒用膳的。
她說了,她真的交代得很清楚,可……還是沒等著人。
敝了!綠繡向來不愛外出,倘若必要,也絕對不會在外頭晃得這般晚。可今兒個不知道是怎麼搞地,她下午到廠子時竟沒見著她。
「她該不會還沒回廠子吧?」君還四淡問。
「應該不會吧。」
「倘若她回廠子了,為何現下還未見著人?」君還四抬起不怒而威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淺櫻。
「這……」她不知道啊!
早就過了掌燈時分,也過了用膳的時間,還不見她的蹤影;倘若不是她蓄意不來,便是里頭的人忘了告知她一聲。
忘了告知她,遂她忘了來,這還說得過去;若她是知道此事,卻又故意不來,那就連她也幫不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