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耳邊傳來細細的唱曲聲,透著空氣中的幾分涼意喚醒了宣典聖。
他抬眼往前探去,見納咨雲不知何時已起身,並把自個兒打扮得彷若天仙,教他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
「你醒了?」
听見身後傳來聲響,她回眸笑得傾國傾城。
他的心驀然一震,一股欲火毫無預警地蔓延開來,讓他羞惱地連忙別開眼。
「孔聖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子重德而輕色。女子的儀容須重純樸,倘若像你這般刻意修飾打扮,等于是引誘男子的性情之欲,近乎婬晦!」他悶聲吼著,想要甩開幾乎將他灼痛的欲念。
納咨雲不禁瞪大了眼,呆愣了半晌才擰起眉,擠出一抹冷笑,「敢問我是否引誘了你?」昨幾個,是她引誘了他嗎?她可不記得昨兒個她有這般慎重打扮。
他到底是怎麼著?一醒來就沒句好話,真是教人惱火。
雖然她從不敢希冀他會滿口甜言蜜語,可至少他也不該淡漠地澆熄她一早醒來的好心情。
昨兒個明明不是這樣的,怎麼一睡醒,他便像換了個人似的,真是……
虧她一醒來便急著打扮,想把自個兒打扮得漂亮些,希冀他能多瞧她一眼,讓他們夫妻間的情感再加深些,可他這木頭,不夸她便罷,居然還罵她,真是不解風情!
「婦行之婦德,其義不必爿?明絕異也︰婦言,其義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其義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其義不必︰正巧過人也……這些道理,你到底懂了沒有?」他微惱地道︰「你該如此頂撞我,該如此盛妝打扮嗎?你可知道外頭的人是怎麼看待你的?」
連這等下流話,她都說得出口,她還真是生來氣他的!
「我管別人如何看我,我只管你怎麼看我!」她惱火地瞪著他。「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我今兒個會刻意裝扮,也是希冀你多瞧我一眼,我會出言頂撞你,那也是因為你說話太傷人!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今兒個我心底有冤,為什麼不能說個明白?」
他給她冠了這麼大的罪名,要她怎能不生氣?
虧她還滿腦子想著今兒個要怎麼伺候他,又陔怎麼安排節目,心想說不準他們的關系漸好後,便能一塊兒去听曲看戲……結果全都是空想!
宣典聖不禁翻了個白眼。「訟爭既施,則有憤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節,譴呵從之;憤怒不止,楚撻從之……你怎能不理別人的看法?他人的言語是你待人處世的依據啊尸
「這是什麼道理?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們男人佔盡便宜。」欺負她書讀得少咧!
就算她說干了口水,還是逆轉不了自己的處境。
她不是不從他,只是要她從,總得要有點道理,像他這般出口就是禮記,要不就是女誡,再不就是孔聖人……真是去他的!
「這是禮教。」
「說禮也要講理呀!「真是氣死她了!「是誰跟我說什麼房室周旋,遂生蝶黷米著?結果呢,你昨兒個還不是同我燕好?」
話都是他說的!
聞言,宣典聖的臉上掠過淡淡嫣紅,但隨即又惱火地罵道︰「中媾之言,不可道也!「這等閨房情事,她一個婦道人家怎好意思放在嘴邊說?她的眼里到底有沒有禮教?
「咱們能做為何不能說?」她又羞又惱,氣得直跺腳。「我可是你名媒正娶,坐著八人大轎嫁入宣府的,我是你的妻子,咱們又不是私會,為何不能說?」
她也覺得有些羞赧,可這等夫妻情事,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宣典聖不禁揉了揉發疼的額。「那是……情難自禁之事,你怎好意思說出口?」一早方醒,便听她說這一席話,真是教他不知如何以對。
她的腦袋里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喜歡便說喜歡,討厭便說討厭。我既然嫁給了你,盡避你有點食古不化、迂腐八股,可是我也努力地想要配合你,希冀做到你說的禮,可……我不覺得所有的禮教都適用于今,畢竟那是干百年前的人說的話,咱們現下總得依著現境調整禮教,挑些適用的用不就得了,你說是不?」她說得有些混亂,八成是因為一起床,便教他一陣禮教炮轟,腦袋還有些混沌刁;清。
他坐直身子,冷眼睇著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罷了,今兒個你留在府里。」
「怎能這樣?」聞言,納咨雲刁;禁瞪大了眼。
「你不是說了要我教你如何習禮嗎?」他斜睨著她。
扁是方才听她說那一席話,他就猜出她根本不把禮當一回事,這要他怎麼教呢?唉!真棘手。
「嗄?」他真要教她?
「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武。立則磐折,拱若抱鼓。動靜有節,趨步商羽,進退周旋,咸有規矩。心若懷冰,戰戰栗栗。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擇地而行,唯恐遺失……」
听宣典聖嘴里念念有詞,就像是和尚在誦經一般,納咨雲听得眼皮沉重,再加上︰陣陣涼風吹來,她更是昏昏欲睡。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宣典聖突地將臉湊到她面前,立盯著她。
她驀然驚醒,瞪大雙眼,努力找回渙散的心神。「有,只是我在想你說的這些都是君子之道,說給我听……又沒有什麼幫助。」而且她幾乎要睡著了。
這種日子最適合窩在被子里睡大覺,而現在待在這涼亭里吹著涼風,睇著拱橋底下的翠綠河水,再配合他彷若誦經般的低沉噪音,便教她昏昏欲睡……何況,她昨兒個睡得晚,想睡也是挺正常的。
說來說去,還不都怪他?
「不管是君子之道,還是女誡,皆出自于禮,出發點都是一樣的,只是規勸人要以禮為待人處世之進退依據。」坐在她的對面,宣典聖不厭其煩地再三叮囑。
聞言,納咨雲輕挑起眉,喃喃自語道︰「以往沒禮教的時候,人們還不是一樣過活,又不是沒了禮教就不能活……」他在這石桌上頭堆上這些死硬又迂腐的書本,豈不是擺明了要悶死她。
他是被悶慣了,但她可不成,她會受不住的。
「你說什麼?」他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沒、沒。」她忙搖頭。「快要晌午了,咱們要不要先去用膳?」
倘若再跟他一起讀這些死硬東西,她肯定會體力不支而昏厥。
「不用,我已經吩咐下人送午膳過來了。」
「嘎?」哎呀……
「坐正一點,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弓著背相當難看嗎?」他毫不客氣地拿起書往她背上一拍。
「好痛……」她不禁低呼一聲。
好一個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啊!他居然拿書打她……嗚嗚,可這還不是他最教她傷心的地方……這麼一來,她豈不是要一直用這個姿勢坐在這里,就算用膳也要坐在這里,要是他硬起心腸陪她到晚上,那她……豈不是真要保持這個姿勢到晚上?
不要啦!她的命好苦,非但要啃這些死硬的東西,還要面對他無情的逼迫……不行,要是不想個辦法逃走,她定會教他給逼死。
「接著,你念女誡第七篇。」
「嗄?」他是她的相公耶,怎麼好似成了她的夫子了?「相公,你知道嗎?西水街上新開了一問書肆,里頭賣的全都是?一些戲曲和小說話本,听說生意好得很,為什麼你不……」
「書和苑不需要那種不入流的東西。」宣典聖想也沒想便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