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所有的錯,全都是因為他!
巽幀冷鷙邪魅地瞪視著接受王公大臣敬酒的皇上,雙手緊握成拳,如小蛇般的青筋浮現在他的手背上。
是他!倘若不是他開錯了聖口,他今日又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倘若不是他賜錯了婚,榮微又豈會棄他而去?倘若不是他毫不幫助他,今天的他又豈會宛如行尸走肉?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他!
「巽幀?」驚見他怒紅而妖詭的眼瞳,魔魅而邪譎的俊臉,恍如是夢中的魔物,嚇得榮媚驀地喊了一聲,像是要將他的心神喚回似的。
「怎麼著?」巽幀淡然回眸,注視著一臉詫異的榮媚。
「你……」榮媚吞了口口水,見他的眼不再猩紅,像是往常的模樣,不禁令她感到古怪,但她仍是沒有多話,徑自問道︰「這杯酒是額娘賜給我和你的,我們一道喝下吧!」
她將瓖玉青瓷杯遞給了巽幀,隨即便喜孜孜地將酒喝下,仿佛這麼做,兩人之間的關系便再也切不斷似的。
巽幀手握著酒杯,望著坐在另一頭的榮微正嬌羞地與巽帕喝著甜酒,那嫣紅色的彩霞飛上了她的粉臉,也飄上了她的粉頸,全然一副新嫁娘的嬌羞模樣,和自個兒的夫君嬉鬧著,而他的心卻被殘虐地撕裂著。
「微兒,帕兒這些時日的氣色差了點,加上外頭的風雪,你可要多照顧他一點,知曉嗎?」老福晉眉開眼笑地說道。
要她如何能不開心?先是皇上破了例,讓她多倫王府可以與宮中的親王並坐,又加上巽帕的身子好到可以參加賞雪宴,這要她如何不開心?
「額娘,我知道。」她甜甜地回答,嘴角扯起一抹勉強的笑。
她不是不知道有一道凌厲的目光直注視著她,像是要將她吞噬一般地放肆而狂妄,令她不管如何閃躲,總是可以感受到他灼熱的火焰,像是要將她吸入他的魂魄之中,令她惴惴不安。
會不會有人發現?會不會有人瞧見巽幀看她的眼神?
她怕,怕若是讓人瞧見了,整個多倫王府又必須背上罪名;當年多倫王府的先祖逼著太皇太後下嫁,而太皇太後亦是先祖的兄嫂,皇上便是為了這一點,遂不允許弟娶兄嫂、父娶子媳,正是不願再見紛爭。
若是有人發現了她和巽幀之間的事,豈不是要讓當年的事情再次重演?
不,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況且,她也不允許他負了榮媚。可是她卻又自私地不願意他踫觸榮媚,像是他對她那般深情款款……
「微兒,你在發什麼楞?額娘喊了你好幾聲了?」老福晉的聲音驚得榮微收回慌亂的心神。
「我……」
「你的氣色似乎不是很好,是不是這一陣子照顧巽帕累了?」老福晉慈祥地睇視著臉色蒼白的她。「不是的,是……」榮微囁嚅著。
「罷了,你和帕兒先到前殿休息去吧!」老福晉瞧她的氣色果真不佳,遂揮了揮手,要他們一起下去,然見著了兩人像是極恩愛的相互扶持起身,她不禁笑道︰「微兒,你可真是要把身子給養好,否則如何替多倫王府生小貝勒?」
榮微一听,身子猛地一顫,一道冰凍刺骨的寒意直由腳底沖上來,令她霎時眼前一黑,嬌軟在巽帕的懷里。
巽帕見狀,趕緊扶住她的身子。「榮微,你是哪里不舒服?」
「我……」她瞪大水眸,冷汗自額際緩緩滲出。「我沒事,不過是有點累了。」
她的雙眼游移飄忽不定,然而卻不敢看向老福晉,更不敢看向巽帕,直望向一臉駭異而微慍的巽幀。
她該不會……榮微輕搖著螓首,不敢再多想,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會的,事情絕不會變得如此復雜的。
「會不會是有喜了?」老福晉睨了她一眼,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
「額娘,我和榮微尚未圓房呢!」巽帕感覺到身旁的榮微神色蒼白得嚇人,遂趕緊為她幫腔。「我見榮微的氣色極差,倒不如讓我先同榮微回府吧!」
老福晉點了點頭,巽帕隨即牽著榮微柔軟的小手,直往偏殿的路走去,緩慢的速度,像是風雪凝在巽幀的心里,刺痛了他妒火狂燃的心,刺痛了他深情而狂鷙的眼眸,大手猛地收緊,瓖玉青瓷杯在手中碎裂,連悲悼自個兒短暫生命的時間都來不及!
***
「我對不起你……」
聚地樓里,傳來榮微一聲聲愧疚不已的聲音,低低切切地直讓人心憐。
「說什麼對不起?」躺在炕上的巽帕漾著笑。「在我之前,你便已將身子給了巽幀,不過是皇上點錯了婚,錯失你們的姻緣,算起來的話,我還算是壞了你的姻緣哩!」
「不,不是這樣的,是我不守婦道,是我下流無恥,敗壞了多倫王府的門風,我……就算是一死也洗刷不掉滿身的罪愆……」榮微泣不成聲,淚水哀惻地直流出眼眶。
「榮微,你能夠為巽幀傳下子嗣,我可是歡喜得很,我可不允許你這樣哭,若是傷了我的佷兒,我可不原諒你。」巽帕仍是笑著。
「我……」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要向他贖罪,她是打算告知他事實,好讓他可以定她的罪,而不是要他原諒她,不是要他這樣貼心得教她想哭。他為什麼這麼好?難道是他的身子把他的想法磨得恁地達觀?
「別說了,榮微。」他咳了兩聲,又道︰「我的身子我很清楚,我不願意用我的身子牽絆你的燦爛人生,倘若我真是不放你走的話,這樣的我才真是所謂的罪惡深重。」
「不,不是這樣子的,這全都是我的錯,倘若不是我……」她不覺得委屈,甚至覺得羞愧欲死。
「其實,我倒是挺羨慕你和巽幀這段戀情。」他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喃喃自語。「一生一次便足矣;倘若我的生命可以再重來一次,擁有不用拖累任何人的健康身體,我也想要同你們這般,找個可以廝守一生的伴侶。」
只可惜他的生命像是燃盡的燭,快速地磨損生命,這些日子的好轉不過是假象,他的心里再明白不過了,只是一直說不出口,怕額娘若是听了,會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
真的是不舍。
「你別這麼說、別這麼說。」榮微淚如雨下地睇望著他飄忽的眼。「你一定可以找到的。」
巽帕轉過頭笑睨著她,「倘若我在你和巽幀相遇之前便與你相遇,你會不會舍巽幀而就我?」
「我、我不知道……」她搖著頭,淚水溫熱地滴在巽帕稍嫌白晰的臉上。
「別哭了。」他驀地咳著,枯瘦的胸口不斷地劇烈震動。
「巽帕,你……」她倏地抹去臉上的淚,起身打算往門外跑。「我叫人去喚御醫,你等等!」
「別……」他仍是咳著,手卻緊緊地攀住她。
「可是你……」淚水瞬間又凝在水眸中。
「我的身子,我可是清楚得很,沒事的。」他笑著,仍有點喘地躺正,又側臉望著她。「你的身子還好嗎?」
「我還好,倒是你的身子真的沒事嗎?」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前些日子明明已經比較好了,為什麼現下仿佛又恢復了原狀?
「我當然沒事。」他臉上的笑顯得有點不以為意。「我還是會同額娘說,要她早點把你過到巽幀的身邊;你放心吧,只要我告訴額娘,你的肚子里頭已經有了巽幀的子嗣,她是絕無可能將你趕走的,額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額娘說了什麼,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