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這一次的大婚,你是當成兒戲了不成?」無情的風雪復在她臉上的淚痕,形成了斑駁的白點,凍傷了她粉女敕的麗顏。「榮媚呢?巽帕呢?多倫王府呢?康親王府呢?你要所有的人如何自處?這會是個笑話,是天大的笑話,不但康親王府會遭人恥笑,就連多倫王府也會成為眾人指指點點的笑柄!」
難道是她想太多了?
不!即使她養在深閨,但她並不是不懂世事的千金小姐,她很清楚在宮中的爾虞我詐,宮中的爭權奪利!
她擔心他,將他擺在榮媚之前,康親王府之前,只為了鞏固他現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勢力;所有的人會變成什麼樣子,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眼前可是他大好的前程!
只要他能夠安好,她不在乎從此失去了他,更不在乎他迎娶了她的妹妹。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那些東西,我要的只有你,倘若不是為了你,我何須要像只諂媚的狗四處向人搖尾乞憐!?」他冷厲地眯起詭譎妖異的眼眸。「我又何必為了玄燁而……」
話尚未說完,他的嘴已經被她冰冷的小手封住。
「你知不知道你現下想說的話,足以讓多倫王府被滿門抄斬?」她噙著滾燙的淚水,融化了凝在她臉上的霜雪。
「那又怎樣?」他拉下她的手,放在他的唇邊呵護著。「倘若不能擁有你,即使是毀了這個天地又如何?」
如果不是為了她,高傲的他不可能低下頭,昧著良心周旋在眾人之間,如果不是為了她,狂妄的他又怎能壓下滿心的仇恨?
然而,到了最後,他依然無法擁有她嗎?
「幀……」淚水潰堤成災,滾燙的灼痛了她的臉。
又有誰知曉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不是她願意的,但亦不是她能控制的,是不?
「明早,我便同皇上說去,管康親王府、多倫王府會變成怎樣,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能夠擁有你……」他擁緊她、親吻著她幾欲凍傷的手,粗嗄低啞地輕喃著。
「巽幀,你真的不管多倫王府會變成什麼樣子嗎?」一道虛弱而低沉的嗓音自門後傳來,如巨雷似的敲醒相擁的兩個人。
***
「巽帕!?」他微楞地望著門後那張蒼白的臉。
天,他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為什麼他會變得如此蒼白?
「你放心吧,我已經知道你們之間的關系了。」他頓了頓,咳了兩聲又道︰「我已經告訴榮微,我會向額娘說的,我會請求她讓你們團聚,畢竟榮微待在我的身邊……」
話尚未說完,一股氣提不上來似的直往心里竄,痛得他直揪緊胸口,捂緊了口,不斷地咳著。
「巽帕……」巽幀錯愕地望著他,隨即繞過榮微的身邊,抱起他枯瘦如柴的身子,趕緊將他放到炕上去,以厚重的被子將他裹住。「你知道你的身子不好,你為什麼要跑到外頭來?你豈會不知道外頭的風雪很大,你的身子根本……」
數落的話說到一半,他隨即噤口;他到底有多久沒有來見巽帕了?這樣子的他,仿佛是再無多少時日了。
「但是你總不能要我不管你吧?」他笑著,臉色更是蒼白。
「我……」
心里五味雜陳的滋味令他不知如何面對他唯一的哥哥,他是他最為敬重的哥哥,而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可將他至愛的珍寶拱手讓給他病弱的哥哥,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打小因為巽帕的身子不好,阿瑪和額娘總是特別呵護著巽帕,甚至將他送往宮中,就怕巽帕的肺癆會傳染給他,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孤寂,沒有人知道他在宮中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在宮中除了玄胤,沒有任何一位貝勒瞧得起他,沒有一位貝勒曾經正眼瞧過他;除了羞辱,仍是羞辱,而那時他見到了榮微。榮微是他在宮中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泉源,更是鞭策著他永不放棄的動力。
然而眼看著所有的美夢即將實現,為何……
「幀……你放心吧,我會同額娘說清楚的,現下你盡避回房去,我跟你保證,你很快便可以同榮微團圓了。」他仍是笑著,寬容以待。
「可是……」額娘不可能會答應的,就如榮微所說的,事關多倫王府的面子,額娘又豈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難道你不以為額娘會听我的話?」他無奈地笑著,只有他明白,他虛弱的身子是最佳的脅迫。從小到大,他不曾失敗過。
「但是……」
「放心,依我的身體狀況,是絕無可能對她怎麼樣的。」
听巽帕所說的話,巽幀驀地一楞,心里悲切莫名;多麼自私的自己,他只想到自己,只想到榮微,卻沒有想到巽帕的身子這麼地差,老是在黃泉幽徑里徘徊;為了他,他甚至走到了門外,吹了風雪,他仍不知道關心他,竟然還對他……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應該是去安撫你房中的福晉。」他咳了兩聲又道︰「還有你的頭發和衣裳都濕了,你必須趕緊換下才是。」
「我知道了。」
巽幀想了想,才又回想起在他房里的榮媚,想到還有另一個棘手的問題,隨即便站起身走向已走入門內的榮微。
「好好照顧大哥。」他簡短地交代一句,不願再多看她一眼,然而又有誰知道他是多麼地想把她納入自個兒的懷中,是多麼地想要呵護她瘦小縴細的身子,然而老天卻不允許他放肆。
「你記得回房之後,千萬不要對榮媚提起我們之間的事。」見他即將轉身離去,榮微急急地揪住他的衣角,見一旁巽帕的注視,隨即又匆匆地松了手。
「為什麼?」
這又與榮媚有何礙了?他根本不愛她,會娶她根本是出了岔子,否則依她那副驕傲蠻橫的模樣,他還看不上眼。
「榮媚會恨我的。」她哀戚地低下頭。
她沒想過事情會變得這麼復雜的。
「倘若額娘真是接受了巽帕的提議,我們之間仍舊要開誠布公地談,不是嗎?」他不以為然,他不想再見到那一張驕縱的臉,即使要他再忍耐一刻,他也做不到。
「那便等到那個時候再說吧!」她抬起迷蒙的水眸瞅視著他,然而在巽帕的面前,卻又不敢過分放肆。「到了那個時候,再由我告訴她。」
她不相信老福晉會願意讓她改嫁巽幀,自她踏入這個新房,她便已知道自個兒是來為巽帕沖喜的,而自先皇入關以來到現在,早已廢除了關外的風氣,絕對不允弟娶兄嫂的。
她和他之間的紅線早已被皇上的金口給拆斷了。
「好吧!」他幽詭的眼眸直視著她,原本是想要擁緊她,但是又顧及到巽帕,他的手抬起,又無奈地放下,隨即走出房外,融入一片晦暗卻又蒼茫的雪虐風饕之中。
他以為過了今晚便可以擁住幸福,孰知,這是惡夢的開始……
***
「你這個掃巴星,巽帕不過是第一天迎你入門,便已病得這麼重,你到底是怎麼照顧他的!?」多倫王府的老福晉在天未亮之際,便听到甫迎入門的大媳婦敲著門求救,無端端地嚇出她一身冷汗,而待她宣御醫入府之際,巽帕卻仿似已進入彌留狀態。
「我……」
榮微跪在炕邊,一雙無塵的惑人秋瞳里噙滿無措的淚水;她沒有半句反駁的話,因為她知曉,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倘若不是昨晚的風雪,巽帕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什麼你?」老福晉氣怒地瞪著她,銳利有神的眼瞳綻出噬人的火花。「你別以為你現下還是康親王府的格格,我可是一點也吃不得你格格的架子,我告訴你,你現下是我的媳婦,是王府里的少福晉,你最好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別怪我沒有先告知你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