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瞧他?玄胤緊握住置于被子下的雙手,嘴巴緊抿成一直線;她是不敢瞧他,還是不屑瞧他?她想不到吧,當年她的愚蠢是如何地傷害他、凌遲著他,她更想不到她的清白便是被一個雙腿有舊疾的男人所奪走的吧!
她覺得不堪,覺得無臉見人了是吧,否則怎會不願看他?
「玄胤,你又忘了嗎?她是景端王府的靜丫頭。」康熙好心地為他解釋。
「景端王府?」他冷哼了聲,輕蔑地勾起唇角。「景端王府不是早就流放邊疆了,哪里還有景端王府?」
他想不到竟會讓她撞見這難堪的一幕,更沒想到她對于玄燁佔有性的擁抱竟然沒有一絲的排斥。
「玄胤,這事都已經過了這麼久,就別再提起了吧!」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順利,現下就得靠他再多加把勁了。
「是啊,再怎麼說,她現下可是皇上的侍妾,臣不看佛面也得看僧面。」他訕笑著,輕佻而放肆。
好一對才子佳人,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風流皇帝是拼了命地保護自己心愛的侍妾,多情小妾則是羞怯地低著頭,順從著她的男人……哼,到底誰才是她的男人,她的心里可是清楚、明白得很!
「玄胤?」
「臣逾矩了。」玄胤恨恨地瞪視著一直低垂著螓首的常靜,轉而扯出一抹戲謔自嘲的笑。
打從一開始他便逾矩了,不是嗎?
她原本便是玄燁的人,打從一開始便是仰望著那一片天,她的眼里又豈能裝得下他這個半殘的王爺?
「讓朕來化解這一場仇恨吧,別再恨了。」康熙試著再挑起戰火,惟有如此才能夠讓兩人更進一步的交手。
「別再恨了。」他玩味地重復這句話。
受傷的人不是他,在雪夜里輾轉反側的不是他,在刺骨寒夜中痛醒的不是他,他當然能夠說出這麼簡單的話!仿佛他真是個天子,他簡單地說著,他便得愚蠢地照著他的話做?
別再恨了?可以,只要他的眼合上,再也不見這個王朝的時候,他便不會再恨了!
「玄胤。」
「臣遵旨。」他口是心非地回答。
他冷厲的眼眸直視著微抬起粉臉的常靜,驀地斂下眉目,略薄的唇扯出一抹妖詭的笑。
他置于被子底下的大手輕撫過她踫觸著炕邊的裙襦,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像是懲罰,又像是在警告她這筆帳不可能就這樣算了,她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似的。
常靜一驚,猛地縮回自個兒的腿,不再看向他,一顆心惶懼不安,一雙小手不住地顫悸著。
「怎麼了?」康熙發現她的不對勁,溫柔地問道。
「回皇上,臣妾沒事。」
常靜咽了口口水,試著讓自己看起來穩定些,絕不能讓他發現她與玄胤之間的關系。
玄胤默不作聲地瞪視著她,那一句臣妾听在他的耳里,刺耳得令他感到痛楚,直想撕爛她那一張虛偽的臉。
「依朕看,倒不如先回宮休憩吧!」康熙說著,隨即向身旁的太監吩咐幾句,便打算立即回宮。「玄胤,你好好地休養,朕不叨擾你了。」
見玄燁站起身子,常靜也跟著站起身欲隨他離去,卻被玄胤緊握住手,驚得她趕緊縮回似被燙傷的手,頭也不回地直往門外走去,留下一臉冷鷙邪佞的玄胤。
***
養心殿
「怎麼了,瞧你的臉色極差。」康熙笑著,大手輕撫過她的粉臉。
「臣妾沒事。」常靜扯出一抹苦笑,淒美惑魂。
想到玄胤因為她一時所犯下的錯,而在身上留下了那麼大的傷害,她便覺得自己該死,然而千萬個該死也無法讓玄胤的身體恢復成以往的健朗,難怪玄胤不願意原諒她。
倘若今兒個角色互換,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否原諒那個傷害她的人。
她現下總算明白玄胤對她的恨有多深了。
「全都是朕的錯,朕不該帶你去見玄胤,不該讓他那般地說你。」康熙充當和事佬。「不過,朕倒以為這事情都過這麼久了,他應該已經釋懷,想不到……」
「不,是臣妾的錯,倘若……」她的聲音哽咽,所有的淒惻埋在心底,哽在胸口,不斷地折磨著她。只要一想到玄胤因為那舊疾下不了床炕而蹙緊眉頭,她更是覺得自個兒罪孽深重。
無怪乎這幾日來,他都沒來找她。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彌補她所犯下的錯,到底要做些什麼才能補償玄胤所受的苦?
「別再想了,事情都過去了。」康熙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為自己的殘忍感到一絲的愧疚;但是為了大清王朝,這一點犧牲是必要的。
「臣妾能為醇親王爺做些什麼呢?」淚水自她隱忍的眼眸里潰堤,串串滑落,燙紅了蒼白的小臉。她想著,拼命地想著,除了為玄胤拿到他所想要的玉鏡外,她不知道她還能為他做什麼。
「這……」
「皇上,臣妾听說您身上有一面玉鏡可以救人性命,甚至是下黃泉亦無礙,是不是真的?」常靜抹去臉上冰冷的淚水,直瞅向她身旁的玄燁,心里不禁思忖著,若是可以得到玉鏡,不僅可以圓了玄胤的心願,又可以治好他的傷,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面玉鏡只能救該救的人,若不是有緣人,只怕……」康熙笑著。
「玄胤不是有緣人嗎?」常靜急急地問。
現下的她只想要用那一面玉鏡治好玄胤的舊傷,只要能治好他,即使要她獻上自己的生命,她亦無二話。
「這朕就不知道了。」
「是嗎?」她有點失望,但是無妨,不管玄胤是不是與玉鏡有緣,她一定要拿到這一面玉鏡。
望著她的眼直視著他手中的玉鏡,康熙笑得更得意了。「朕累了,想到後殿先歇一會兒,靜丫頭,你先回永壽宮去吧!」
話落,他隨即站起身,轉身走入後殿。
常靜直視著他的背影,卻一直待在養心殿里沒有離去。
她在等,等待皇上入睡,等他睡意正濃、毫無防備之際,到時候她便可以將玉鏡帶走,交給玄胤。
她一直不知道玄胤為何如此恨她,只因她從未想過每一道傷口都會留下後遺癥;她什麼都不知道,卻愚蠢地恨著他,也愛著他!
第八章
常靜雙手捧著剔亮的玉鏡,一路自養心殿直往永壽宮跑,不管漫天飛雪吹痛她的臉龐,不管暗夜雪濘的路有多難行,她只想趕緊帶著玉鏡逃離。
她快步地跑入永壽宮,進入自己的房里,不管自個兒的裙襬早已是一片濕濡,只管著手中的玉鏡,捧在顫抖不已的手中,只念著這一面得來不易的玉鏡,想著這一面玉鏡可以讓玄胤多麼開心。
她終于把這面玉鏡拿到手了!
方才她趁著皇上熟睡時,躡手躡腳地進入後殿,花費了一番工夫才把玉鏡拿到手;只待她把這面玉鏡交給玄胤之後,她便會自動向皇上請罪,絕對不會讓皇上知曉玉鏡在玄胤的手中。
只要他能安好,要她做什麼事她都甘願。
但是,她現下該怎麼辦呢?
常靜連大氣也不敢再喘一下,直盯著手中的玉鏡,心里直思忖著自個兒到底該在這兒等玄胤來,還是由她送到醇親王府給他?
玄胤的舊疾復發,他是不可能抱病來找她的,可若要她親自到醇親王府,她的身份偏又令她不能隨意出宮。她該如何是好?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常靜不管一身濕冷凍入骨髓,全身不住地打著哆嗦,一心只想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安了玄胤的心。
他的傷那麼重,她要怎麼做才能贖罪?
的一聲巨響猛地自前殿傳來,驚得常靜抱著玉鏡跌坐在炕上,震愕的眼眸直視著門外,一顆心高懸,幾欲竄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