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俯下頎長的身軀,溫熱的唇輕柔地摩挲著她紅艷而微顫的唇瓣,等待著她的回答。
德孋嬌羞欲死,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她是知曉玄煚疼愛她的心,卻沒料到他竟然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向她索吻,這實在是……
「不要!」德孋猛地暴喝一聲,頓時自夢境中驚醒。
她睜大迷亂的眼望著晦暗的四周,張惶失措的神智總算從漫長而甜蜜的夢境中蘇醒。
這里是哪里?
她眯緊了瀲灩的水眸,卻仍是無法辨清四周。
她是怎麼了?
待雙眼慢慢地適應了黑暗,她便試著想要移動疼痛不已的身子,卻猛地發覺自個兒的身後抵著一根柱子,而她的雙手像是遭人縛在身後似的,她使力地扯著,只覺手腕上傳來一陣痛楚。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記得她是在戰場上的,怎麼會被人綁在這兒?難道……
德孋驀地憶起,這兒絕不是她的營帳,只因她已想起自個兒在戰場上幾欲昏厥前,看到的那張令她魂縈夢繞的俊臉——玄煚!
他的臉是玄煚的臉,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張臉,恁地詭邪放肆、倨傲狂野,還有那一雙似鬼魅般的魔魅眼瞳。
盡避他的左臉頰上有著一道凌厲的刀痕,她仍是不可能認錯!
他一定是玄煚!
可是……
玄煚怎麼可能會是敵軍的大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玄煚即使是被敵軍給擄走,也絕對不可能會為虎作倀,更不可能會成為敵軍的大將!
雖然玄煚不是個會為民請命的善心人士,但她知曉玄煚也絕不會是個罪大惡極的萬古罪人,他不可能恁地殘忍無情。
盡避是在沙場上,她仍是抱持著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動刀殺人的信念,她相信玄煚定是與她一般。
況且,玄煚的個性狂放灑月兌,他絕對不可能屈服于任何人之下,更遑論是在敵軍之下。該不會是他有什麼把柄被他們抓住了吧?
可是可當作威脅的謹肅王府早在八年前已全滅,僅剩一個她,即使要以她來要挾他,似乎也顯得有點古怪。
事出突然,有太多數不清的疑點,還有太多詭異的氛圍,她必須等到擄她到此的人出現,才能搞清楚一切。
不過,她希望自個兒昏厥之前所見到的人,不會是玄煚,千萬別是他!
她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只是因為太過于思念而讓她做了一場夢,千萬別把美麗的夢境轉移到殘酷的現實之中,她不知道她是否承受得起。
倘若一切都沒變!她仍是夢中那位待嫁的格格,而玄煚仍是玄煚,一切仍在那片惑人的風花雪月之中,她即將要攜著他的手走一輩子,廝守一輩子,而不該是兵戎相見的一輩子……
「醒了嗎?」
一道幻如鬼魅的低啞嗓音自她身後傳來,震得德孋寒毛直豎,渾身驚顫。
這嗓音,即使她的雙耳聾了,她仍然可以透過風吹掠過耳畔所捎來的訊息,知曉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煚?」她情難遏抑地抖顫著唇低喚。
「怎麼?總算是听出我的聲音了,我還以為你聾了呢!在戰場上全然把我當成是下流的登徒子。」他低柔地笑著,帶點發噱的意味,就像是八年前他與她嬉笑怒罵的感覺一樣。
他……仍是她的玄煚嗎?
「煚,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你是八年前便來到這里,還是最近才潛入這里的?而你待在平西王軍中到底是為了什麼?」
雙眼逐漸習慣了黑暗,德孋開始往後想看清玄煚的身影,即使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之間,她也想再仔細地瞧他一眼。
八年多了,他變成什麼樣子了?
「孋兒,你還是像以往那般嘰嘰喳喳的,像只吵嚷的麻雀,擾得我心神不寧,卻又令我無法置若罔聞。」他依舊是笑著,然而不再溫柔,反倒是呈現另一種噬寒的邪魅,自她身後的一團黑暗中來到她面前,恍如是走出幽冥黃泉的獄間惡鬼。
「煚?」敏感的她,感覺到他似乎與往常有著些許的不同。
她知曉玄煚身上總是彌漫著一種若有似無的邪氣,但是她從來不曾感覺到這邪氣是恁地令她透不過氣來,幾欲令她無法呼吸,須臾之間,她竟然感到恐懼。
為什麼?他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這八年多來,她沒有一天忘記他,甚至是日日夜夜地思念著他,為何現下見著面了,她竟然感到驚駭?
「怎麼了?孋兒,八年不見我,現下見著了,你反倒是被貓叼了舌頭,說不出話來了嗎?」一陣悉挲的聲音滑過她身前的地毯,盡避她仍是無法清楚地看見他,但她知曉他已坐在她面前了。
「煚,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你知道我已經找了你八年多了嗎?」德孋驀地咬牙,險些再讓淚水涌出。自謹肅王府遭火神吞噬的那一夜起,她便不曾再哭過了,只因在那一夜,她已把所有的辛酸苦澀全托付給繞過身邊的風,讓她不再沉浸在悲慟之中,令她能再有勇氣走出黑暗,轉而把所有的心思懸在他身上,一心一意只想著他、念著他;而今,能令她哭的,也只有他了。
「孋兒,我亦是等著時機成熟,才將你尋回我的懷抱。」玄煚慢慢地偎向她,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將她緊緊地擁抱,醇厚的氣息拂過她的頸窩,像是回到八年前的兩小無猜。
那時的他們擁有彼此,只想著彼此,就是天大的災難都無法將他們分離,他們只活在彼此的心中,汲取彼此的體溫。
倘若可以的話,真的希望時間不曾流逝過,他們仍是最真的自我,然而這世間向來是事與願違。
「八年多了……」她無助地合上水眸,任由淚水猖狂地落,像是要淌盡這八年來的孤單與哀惻似的。
盡避在事發之後,萬歲爺是恁地寵愛她,直要她把謹肅王府的事給忘了,要她再重新過自個兒的生活,甚至在宮里為她闢了殿,讓她成了萬歲爺的皇妹,可以名正言順地住進宮里。
但她仍在謹肅王府重建完工之後,隨即再遷入這一花一木都已迥然不同的王府里,即使事過境遷、滄海桑田,王府不再是原本的王府,而王府里頭也不再有疼她、寵她的人,她仍是把方重建完成的謹肅王府當成是她一輩子的歸宿,在此終老一生。
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放松自己,才能在每一面新興築的牆面上尋找以往駐足時所留下的影子,讓她可以借此憑吊往日的時光,那段最美的時光,那一段最是燦爛的日子。
她可以在那里嘶喊著、狂笑著,輕狂地釋放自個兒無以負載的悲傷,任由沉重的回憶幾欲將她掩埋,她仍是執意待在那里。
直到南部藩亂過于恣狂,令她發起復仇的念頭,她便不斷地勤習武技,只為了能夠上陣殺敵,為自個兒的阿瑪與額娘報仇;兩年前才率著玄煚名下的瓖紅旗上沙場,一直到現下與他相遇……
「我念極你了。」
他低嗄喑啞的嗓音緩緩傳來,令人分不清真偽,卻挾帶著令人心神俱碎的悲意,仿佛他真是恁地思念她,如她一般,在每一個夜里喊著她的名。
「真的?」德孋初聞,淚水阻遏不了地潰堤,卻又猛地想到——「煚,我為何會被綁在這里?」
初見到他,令她喜出望外,忘了自個兒的處境似乎有點荒唐,似乎與他所說的思念有些微不符。
「孋兒,你忍著點,我會找機會救你出去的。」
德孋不解。他到底為什麼會在這里?而她又為什麼會被綁在這里?他又為什麼說要救她出去?難道他不是敵軍的大將?可是如果他不是敵軍的大將,他現下又怎能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