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納言急急跟在她的身後,想說些話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夠蒙天皇賞識參與新嘗祭,著實是無上的榮耀,可是……籬殿的身份不同,總是會惹來注目的眼光。
「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走入教堂院旁的櫻園里,望著蕭瑟的景致,宛如是她心里的情境。
「可是,籬殿……」
「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想要靜一靜。」她勉強地扯出一抹笑,雙手拉起曳地長擺,直往櫻園深處走去。
甩下少納言,她走入林子里,靠在櫻樹下,抓起自個兒益發紫紅的發絲,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戳傷,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愈是接近源拓朝,她愈是變得不像自己,發色、容顏、心……
她甚至還記得他的溫暖,還記得他堅硬的手臂是如何萬般柔情地擁抱住她,將他熾熱的體溫逐一傳遞到她的身上。
狂野而炙烈的熱情,令她心惑神迷,令她身不由己地眷戀著他,不由自主地心系著他;可他卻騙了她,他竟然騙了她!
因為看不透他,所以她全然地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他衷情的傾訴,相信他孤寂的靈魂確實渴求著她,但……這一切竟是謊言,竟是如此殘酷,令她痛徹心扉……
他怎麼可以欺騙她,他怎麼可以用這般令人動容的謊言傷害她?
她幾乎要相信他了,幾乎要以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惟一會憐愛她的人,沒想到,到頭來卻發現他居然是在戲弄她!她幾乎要投入他的懷抱了……
不過,還好她尚未對他臣服,只因若是再接近他,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變成全魔的,她不要、她不要。
她無法再容忍別人用那種帶著悚懼的眼神注視著她,掩嘴竊竊私語,談論她與眾不同的外貌;她更無法忍受他無情的對待,無法接受他的身邊竟也有個可以供他戲弄的女人。
她無法接受,無法接受……
一口翻攪的邪氣沖上心頭,蟄伏在體內的魔性蠢蠢欲動,像是要掙出她的,驚得她無措地蹲子,無助地喘息著,任由脆弱的淚水傾流,染濕了她的衣襟。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她痛楚地閉上眼眸,縴柔的身子倒在櫻樹底下,感覺到暴戾的魔在心頭竄動著,即使她極力地想要壓抑不曾如此躁動過的魔,可是它現下卻在她的心里竄動得令她無法控制?
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意識變得渙散,眼前一片黑暗……
***
「嗚……」
意識混沌不明,身子不斷地發顫,像是覆上一層厚厚的雪,那股寒冽直入心窩,凍得她勉強的睜開迷霧般的水眸。
一條宅邸?
她是什麼時候回到宅邸的?她不是應該還在教堂院的嗎?
十方籬艱難地坐起身子,望著身上蓋著的層層絲被,不明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睡在這里。
望著屏風外絲微的光線,冷冽的寒風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天色似乎已經不早了,現下到底是什麼時辰?
她拉開被子,走到渡殿上,望著微暗的天色,已是掌燈時分,而偌大的庭院里卻連個人影也沒見著。
「人呢?」
腦袋里昏昏沉沉的,她感覺十分疲憊;她明明是在教堂院,明明還在樹林里,明明記得自己很不舒服,然後……
然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回到了這里?是誰送她回來的!
她穿著薄如羽翼的襲衣走下庭院,任由冰凍的霜氣襲來,吹動如絲翼般的後擺,感到沁骨的冰冷,但是她卻不想走入寢殿,只覺得這刺骨割心的凍寒,並不難受,反倒……有點自殘的快意。
她踩著散落的枯葉,頓時聞到一陣醉人的花香,不是十分的濃郁,卻是淺淺淡淡的,令她覺得十分詭異。
她記得快入冬了,這個庭院里的花早已凋零,豈還會有花香?
不解之余,她循著香氣抬起眼,卻發覺整片櫻樹皆開滿淡紅色的花朵,在一片錦霞的暮色時分,吐露著迷人的芳香。
為什麼?為什麼櫻樹會在這個時候開出惑人的花海?
「美嗎?」
源拓朝幻如鬼魅似的出現在櫻樹花海中,嫣紅色的唐羅褂衣幾乎將他隱身在醉人的一片淡紅中。
「這不是櫻花開花的時節,你……」
十方籬瞪大晶亮的水眸,睨著在隱暗不明中的他,望著他詭魅的俊臉漾著噬人的邪氣。
「你不是想看櫻花嗎?否則你怎會待在教堂院旁的櫻園發愣,甚至在那里睡著了呢?為的不就是要看櫻花嗎?我現在讓你瞧見這片花海了,不知道你是否滿意?」源拓朝笑得張狂,像是極滿意她臉上的驚詫之色。
瞧瞧她微粉的氣色,看來她應是好多了才是。
「是你送我回宅邸的?」她詫異地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他近了她的身,而她卻渾然不覺呢?
「否則你以為呢?」
他淡笑著,深邃的眼眸里有著濃濃的深情。
當他在櫻園里撞見倒在地上的她時,剎那之間,他以為她又再次自他的手中逃走了,不過待他戰栗地走到她的身旁,探得她的鼻息,才發現她只是睡著了,盡避睡得有點古怪,他仍是慶幸著她只是睡著了。
「怎麼穿得這麼薄?」
他大步走向她,大手環住她嬌柔的身子,想將她納入他的懷中,卻被她無情地撥開。
「籬兒?」
他蹙緊眉頭,不懂她為何拒絕他?昨晚她還讓他吸了血,這不就是表示她已經接受他了嗎?為何……
「你不要踫我!」
她回過身去,往渡殿上走去。
她若是忘了便罷,可她偏偏想了起來;想起他和那個女人是如何調情,是如何曖昧地離開應天門!
「你怎麼了!」他一個箭步擋在她的面前,斂下邪冷的眉目睨著一臉淒楚的她。「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嗎?」
他急切地牽起她的手,驀地感覺到她的體內有一股紊亂的氣流奔竄著,才握緊她的手,想要了解她體內的氣息為何如此紛亂,卻被她扯離了手。
「你不要踫我,我不準你再踫我,更不準你再接近我!」十方籬吼著,快步往寢殿走去,在他欲踫上她之前,她連忙取出放在矮凳上的四方紙,旋即向他撒去,紙片頓時化為四、五只猙獰的猛獸擋在他的面前。
「籬兒,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冷冷地瞅視著她,不明白昨晚的恩愛為何到了今天,兩人又成了仇人。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因為我已經答應天皇在三天內一定要取你的命,你若是再接近我的話,便是這種下場!」十方籬心碎地吼著。
望著他的臉,總會想起他輕佻地對著她以外的女人調笑,這種感覺令她感到痛楚,令她無所適從。
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心情,最好的辦法便是別再見到他!
「你想要我的命,那這些東西可是太瞧不起我了!」他暴喝一聲,甚至尚未動到雙手,眼前四、五只猛獸頓時變為白紙飄落地面。
他一個大步向前,在她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便將她的雙手擒住,將她拽到仍有余溫的被窩里,結實的軀體壓在她的嬌軀上,擰著一雙怒眉,氣怒難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對我!」他怒喝一聲,不明白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天內竟改變如此多。
「你無恥、你下流,我不允許你用抱過其他女人的手再來抱我!」她淚如雨下,水眸迷離痛楚。
她不要,不要他抱她以外的女人,更不允許他對著其他女人柔情蜜意,像是把她忘了,像是沒有她的存在,像是他一點也不需要她,像是他先前對她說過的話全是最殘忍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