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籬蹙緊眉頭,不發一語地任他擁在懷里,心里直覺得悲哀。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皇妹,是我最心疼的皇妹,不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魔,即使是魔,你亦是我的皇妹,這是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事!」
十方籬默不作聲,淚水卻在清瀅的眼眶中打轉,盡避她心里明白這是謊言,盡避她明白這是殘酷的虛情假意,但……她仍是願意相信,只因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說過,沒有人願意對她說出這麼溫柔的謊言。
「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地待你,將我的榮華富貴與你分享,你就在我所賜的宅邸里住下吧!沒有我的允準,你不能隨意離開,知道嗎?」他輕輕地牽著她柔若無骨的縴白玉指,來到他差隨侍設下的障子前,才又走回軟墊上。
十方籬跪在障子前,望著冰涼的手心,再望著他堅毅的背影,望著他利欲薰心的俊臉,心里哀戚不已。
明知道是謊言,她又在痛苦些什麼呢?
「陛下,你就是要這個妖魔扳倒北條家嗎?」一名大臣趨向前去。
「她可是個妖魔啊,她可會听從陛下的命令?」另一名親信也不由得擔憂起來;她是美人,但美得如此妖詭的女人,實是令人憂懼。
「你們全都退下。」
哼!他若是怕了她的話,又豈會將她自伊勢召回京城?若真是沒有制伏她的辦法,他又豈會迎接這半魔回宮?
反正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他若是不想個辦法先自保的話,他連明天的太陽都瞧不見了,還怕什麼半魔?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要她配合他,將北條家所推出來的將軍除掉,亂了北條家的士氣,其余的便不是問題。
她既是半魔,亦是陰陽師,他相信要她做這麼一點小事,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是不?
幾位親信相互睨了一眼,隨即便自動地自紫宸殿上兩旁的後廊退下,空蕩蕩的大殿上只剩下土御門和十方籬。
「阿籬,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永遠都待在我的身邊,好讓我彌補上皇曾經對你所做的傷害,可是……」土御門見四下無人,撒起謊來更是輕而易舉。
「若是能有什麼事可以讓十方籬來做的,就請陛下下令吧!」十方籬心知肚明,只是認命地等待著。
「或許你遠在伊勢,較不清楚這幾年來京城里發生許多事。自平源之戰,近至賴朝將軍之死,北條氏無恥地佔據賴朝之幕府地位,更想聯結各個莊園,想毀了皇室不變的地位,想讓我成為皇室的不肖子孫,我……」他像是嗚咽似的,痛楚不堪。「我真是不甘啊……」
十方籬靜靜地听著,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只因她對這些政事一直是一知半解,在廟宇里的生活里平靜怡然,沒有任何的紛爭,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怨念;但是自前幾個月起,她卻在伊勢發現了厚重的怨念,密密麻麻地蓋住澄澈的天際。直到那時她才明白,那些怨念竟是自京城傳來的,難怪在伊勢時,不管她如何斬妖除魔,那些怨念仍是無法掃除。
是怨、是念,是丑惡的人心,是爭權謀利的人心才會導致山中的鬼怪侵入人類之中,仰賴著污穢的意念而存活。
既然她已經來到這里,沒道理要她漠視悲劇的發生,而不采取任何的補救方法;可是,一直使用魔力,會讓她一天天地忘了自個兒也曾經是個人類……
「阿籬,我原該是要給你一個無後顧之憂的生活,但是現下的情勢……」面對十方籬的默不作聲,土御門也只能繼續著拙劣的演技。
「十方籬願意听從陛下的任河差遣。」十方籬輕喃著。
他要的便是這樣的回答,不是嗎?
早知道要破除先例將她迎回京城,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好事的,但是她卻仍然願意相信,即使明知道是謊言,她仍是試著相信……好悲哀的感受,難道她在這些人的面前,只是這樣子的價瘡嗎?
沒有人需要她嗎?
「阿籬,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听她這麼一說,他不禁欣喜。
「需要我的幫忙?」
他需要她?是什麼樣的需要!十方籬思忖著。
「我希望你可以幫我除掉北條家甫上任的將軍。」見時機成熟,土御門也不再嗦。
「我?」十方籬一愣,隨即抬眼,隔著障子的縫隙,望著他殘酷的臉。「不行的,我無法做這種事情,我……」
她只會除魔,只會破念,她還不曾殺過人,他竟要她……
「這一戰,關系著皇室一族的未來,身為皇室一員的你,難道忍心要眼看著皇室毀在亂臣的手中,也不願意幫我的忙?」他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
「盡避如此,也不一定要殺人。」她仍是不願做這一件事。皇室與她何干,皇室存亡與否,為何要由她背負責任?
「阿籬,這是戰爭,倘若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他懷柔迂回地道。「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這偌大的皇宮淪為地獄?盡避你可以做到視若無睹,但是我卻不行,我背負著一族的命運,為了捍衛族人,即使再殘忍的事情,我也一定要做。當然,要我為了族人求你,我亦是心甘情願。」
「可是……」她感到左右為難。
別說是人,她連只蚊蠅都不曾殺過,現下要她殺個人,著實是太為難她了;而且,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要她如何下手?
她辦不到,她真的辦不到!
「好,如果你真的可以坐視不理,我也不願意再求你。」土御門悻悻然地說道。倘若不是由于一些落魄貴族都已倒戈在一些武將之下,讓整個皇宮形如空殼,毫無抵抗的武力可言,他又豈會將她請回京城?
「不是的,我只是……」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倘若是要她去做別件事,她必定會欣然接受,可要她殺人,這實在是……太為人所難了。
「阿籬,你听我說,殺了一個人,可以換來幾百條、甚至幾千條的人命,那麼犧牲一個人的命,不也是值得的?」
土御門淡漠地說完,卻又無奈地嘆氣,十方籬瞧在眼底,縴白的玉指互絞著,心中天人交戰。
「我明白了……」
她明白,她才是那一個被犧牲的人,但若是如天皇所言,一個人的命可以換取那麼多條的人命,那亦是值得的;尤其,她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好,那我便要你下嫁于他,陪侍在他的身邊,等待大好時機,再把他給除掉。」土御門興匆匆地說道。「對了,待新嘗祭舉行之際,他到皇宮里來的時候,我便招待他上一條宅邸去,由你親自接待他,讓他成為你的丈夫;如此一來,事情便能完善的解決。」
「可是我不能……」
要她與不曾見過面的人成親……別說她是一個守身戒的齋宮,光是她身上所流的血,也令她不敢去愛人,不敢再將腥臭的血源傳承下去。母親曾經犯的錯,她定是不會再犯的,她絕不會讓她的孩子走上和她一樣淒涼的路。
「那不過是為了讓源拓朝能夠多待在京城里的借口罷了。」他解釋著,丑惡的臉上眉飛色舞。「若是將他拉離他的勢力範圍,一旦在這里待久了,將他身邊的軍全釋去,事情便萬無一失了。」
別說十方籬有著殺人于無形的魔力,光是靠她這一張令人縈魂系魄的美顏,有多少個男人能夠不為她所惑,更何況源拓朝不過是個不起眼、窩囊無用的賴朝之後,他豈可能不被她給迷得神魂顛倒?
待他將源拓朝牽制在京城里,等他招兵買馬,聚集大批的武將與落部,再命她把他給殺了,他便能以此減去北條家的勢力,讓原本的主權回到皇室身上,而不再只是空有虛名的傀儡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