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是不習慣,太不習慣了!
玉琳瑯在悶熱的廚房里,正忙著煮食,心底不斷地直發牢騷。
她一直以為她們姐妹終于可以團聚了,為什麼現在居然會是這麼冷清?為什麼會只剩下她一個人?
大姐和春雷遠游去了,三妹帶著兀荊韃浪跡天涯去了,四妹和朱熹康則是生死未卜,小妹則是甫出嫁……
那她呢?
她必須守住玉色樓,等著大伙有一天再回來時,可以有一個歇腳的地方;然而,她卻好無聊,無聊到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現下,玉色樓里可是一片春色暗涌,尋春的男人直往玉色樓里竄,忙得她兩只手都快打結了,仍是不見菜單停擺,她該不該為這門庭若市感到欣慰,感到高興呢?
她只知道自個兒快要讓無聊給折磨死了。
「琳瑯,你瞧瞧這鹵汁蹄膀夠不夠味?」廚娘阿洛急促地問著,活像是火燒山一般緊急。
玉色樓里的三位廚娘,除了她,另外兩位則已經皆是徐娘半老,但是,手藝仍是一等一的令人無法嫌棄。
不過,現下的玉琳瑯實在沒什麼好心情同她們說笑,縴縴玉指沾了沾鹵汁,湊到唇邊舌忝了舌忝,隨性地應了一聲好,便再也沒有下文了。
「琳瑯,瞧瞧這杏仁果糕的顏色是不是棒極了?」另一位廚娘漣兒沒發覺她的異狀,獻寶似地將剛出爐的杏仁果糕端到玉琳瑯的面前。
只見玉琳瑯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胡亂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琳瑯,你今兒個很怪。」阿洛終于忍不住地開口詢問。
和琳瑯共事五載,她不曾見過她恁地魂不守舍的,活像是撞了邪,被人偷了三魂七魄似的。
玉琳瑯水靈靈的雙眸直盯著眼前即將盛上盤子的雪絲豆腐,對于阿洛的問話,置若罔聞。
「依我看……八成是紅鸞心動。」手里忙著,嘴巴也忙個不停的漣兒煞有其事的說道。
「我呸!」阿洛壓根兒不相信,呻了漣兒一口。「琳瑯整天窩在這廚房里,哪里能夠紅鸞心動了?」
「真的!想當初,我和我那口子初見時,我也是這一副德行,整個腦子里全都是我那口子的俊模樣,想得心都疼。」漣兒唱作俱佳地說。
「嘖,還真是不害躁。」
「我同你說真的,你干嘛……」
「啊……」
漣兒欲反駁的話還未說完,便教玉琳瑯的尖叫聲給嚇得住了口,更惹得在場所有人嚇得頻頻回望。
「怎麼著、怎麼著?」阿洛和漣兒急忙奔到玉琳瑯的身邊。
「好難吃……」玉琳瑯無辜地扁了扁嘴,縴縴的玉指指著自己面前這一盤雪絲豆腐。
「難吃?」那怎麼可能?阿洛不信邪地以調羹舀了一口。「不會啊,這豆腐滑女敕順口,再配以小駙子魚,味道甜美得芳香四溢,怎會難吃?」
阿洛蹙緊了眉頭和她一同試吃的漣兒對看了一眼,兩人極有默契地回望了在一旁發愣的玉琳瑯。
沒錯,問題就出在她身上!
「你究竟是怎麼著?」阿洛儼如一副大姐姿態關心著玉琳瑯。
「我覺得難吃極了,待會倒給豬吃,都不曉得豬肯不肯吃。」玉琳瑯蹙緊蛾眉,像是中邪一般,無神地盯住阿洛。
倒也不是真的難吃,只是……一盤無色無味的雪絲豆腐,怎麼入得了口?
「喂豬?你可真是浪費得緊,這麼好的東西,你居然要喂豬,倒不如喂到我的肚子里頭,你瞧成不成?」
阿洛倏地發現,玉琳瑯不只魂不守舍,簡直是失魂落魄。
「不成,怎可以拿這難吃的東西喂你的肚子,要是吃壞了,可怎麼好?」玉琳瑯執拗地說,非要把這眼前礙眼的東西倒掉不可。
不知道是她的舌頭出了差錯,還是哪里出了問題,她總覺得今兒個怪異得很,不管她做出什麼菜肴,她只覺得難吃,甚至難以下咽,盡避是她最拿手的糕點,也早已全數讓她偷偷倒到外頭的水溝邊了。
為什麼玉色樓空了,她的心也跟著空了?
不管她今兒個怎麼做菜,總覺得味道淡極了,著實端不上台面,儼若不是她的手藝。
落寞油然而生……
自昨兒個玲瓏離開後,剩下她一個人,她便再也沒有好好的吃過一頓飯,若是大姐見著,不知會怎麼說她?
「你又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漣兒拔尖地在玉琳瑯的耳畔吼著。
「沒事兒。」
丟臉!怎麼剩下她一個人,她便恍恍惚惚的過生活,若是讓其他妹子知道,簡直是羞死人了。
不成、不成,她非得強打起精神不可,再這樣下去,她可會被人恥笑的。
玉琳瑯深呼了一口氣,正打算要再做一道雪絲豆腐,孰知,廚房外大老遠地便听到隨身侍從夏雨的大嗓門。
「二小姐,不好了,有人鬧事。」
「鬧事?」玉琳瑯挑了挑眉!難以置信地問。
玉色樓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人鬧事,怎麼今日自己心情不好,便有人自動上門來,讓她消氣不成?
「是呀,一樓大廳里,周大少爺不開心地鬧著呢!」夏雨還來不及喘口氣,便又急急忙忙地往下說道︰「一會兒是嫌咱們玉色樓老舊,一會兒又嫌咱們的姑娘不懂得應對他,又嫌咱們的菜色……」
話說到這,夏雨總算是住了口,最難听的那一段,她可是不會愚蠢得全說出來。
別人不了解玉琳瑯,她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話說五年前她被玉環彬帶回玉色樓里,第一眼瞧見了自個兒的主子時,她還認為自己得了個便宜,揀了個好差事,孰知!相處不過三天,她便發現主子一點也不如外表那般羸弱。
主子若是開心時,說什麼調皮話,她都能釋然接受,但是一旦遇上她心情不佳時,她可有千萬種法寶,可以整得來人死去活來。
哎呀,現下一回想起,她還會渾身不對勁,猛打哆嗦哩。
「有人嫌菜色不佳?」玉琳瑯淡淡的扯起一抹勾人的笑,秋波恬然流轉著,倏地,又浮上戾色,嚇得在場的兩位廚娘不敢再吭一句,立即逃往一旁。
好樣的,竟然有人敢嫌棄她的廚藝!
她倒要會一會他!
???
玉琳瑯蓮步輕移,嬌如菡萏之姿,跟隨在夏雨的身後,來到玉色樓喧囂不止的一樓大廳。
她一出現,莫不使得全廳的客人驚詫地將視線投注在她的身上。
玉琳瑯嬌媚地笑著,秋水瑩眸,姿態風情萬種地探向正發著脾氣的周家大少;她不動聲色地走到他的身旁,縴縴玉手緊抓住欲甩盤摔碟的周大少。
「周少……」
玉琳瑯壓抑下心中的怒氣,嬌柔地輕喚周大少,嗓音之輕柔婉轉,酥人心胸、勾人心脾。
就連盛怒中的周大少也擠出一抹婬笑,大手輕佻地搓模玉琳瑯的玉手。
「琳瑯,我的心肝……」
「周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讓您發這麼大脾氣?」玉琳瑯忍下欲嘔的沖動,清澈的眼眸有著一抹笑意。
「還不都是……罷了、罷了,看到你來,本大少的怒氣全消了,哪里還管得著一些無聊的鎖事。」周大少奉承地說道。
其實,他的所作所為,還不都是為了玉琳瑯,還不都是為了這令人又愛又恨的美人兒。
誰會不知道,當今杭州艷冠群芳的花魁兼老鴇是誰?
不就是眼前這令人血脈憤張的嬌悄人兒;以妙齡之姿,舍花魁之名,而成了玉色樓的老鴇。
哎呀,多可惜,這麼個美若天仙的嬌艷人兒,竟會成了個老鴇,莫不令上玉色樓狎妓的文人墨客棰胸頓足。
這還不打緊,令人可惜的是,她居然退離煙花地;盡避上了玉色樓,依舊見不著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