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杜謹明呵出一口氣,呼吸化作一團煙霧掠去。像被莫名的磁力牽引,他又來到這里,即使昨日汪老板沒給他好臉色,他還是來到這里。
杜謹明走進「巧遇」。
看到他,汪樹櫻冷笑。這家伙,昨天鬧成那樣,還耍了她,現在還有臉進來?哼哼哼。
杜謹明微笑。「熱的薄荷巧克力,外帶。」他今天要趕去公司處理財務報表。
汪樹櫻賞他個好燦爛的笑臉,她伸手,敲敲櫃台前一塊小小的告示牌,請他看。
杜謹明看了,訝然失笑。是啊,在「巧遇」,看到什麼都不奇怪。
今天起,巧遇的點餐新規則——「小孩優先」,她果真跟他杠上了,弄了牌子出來。
杜謹明看她一臉得意洋洋。「這是針對我設的特別條款?」
「嗯哼。」她用力點頭。
杜謹明側身靠著櫃台,拿起告示牌打量著。「我賭你明天就會把這個牌子換掉——不對,用不到晚上,你就會扔掉這塊牌子。」
「我不會。」她搶回牌子,穩穩地放回原位。「因為我不希望再看見一個大男人幼稚地跟個趕著上學的小孩子吵架,非常愚蠢,而且——沒愛心。」
「沒愛心?唔。提醒你,這個沒愛心又幼稚的男人,很好心抱住跌倒的汪老板,保住她愚蠢的腦子。」
汪樹櫻臉紅。「那是意外。」
「不是意外,是管理失當。如果你在門口貼告示,禁止客人將濕雨傘帶進店里,就不會有這樣的意外;或提供客人傘套,也不會有這種意外。」
「禁止?禁止是很強烈的字眼,讓人不舒服。」
「是嗎?‘小孩優先’這四個字,對我來說也是很強烈的字眼,很傷我這個常客的心。」
「敢厚著臉皮跟小孩吵架的人,心沒那麼脆弱吧?」
第2章(2)
他笑了。「汪老板。」
「干麼?」
「現在沒人,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你。」
「什麼?」
「你都不梳頭的嗎?你的頭發怎麼每天都像鳥巢那麼亂,你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小鳥飛到你頭上孵蛋誤會到家了?這麼亂的頭發會影響客人的消化系統,你這樣算是沒有職業道德。」
「呵……」嗟,她翻白眼,真是夠了。「喂,你聞聞、聞聞看——」
汪樹櫻把整顆頭像種花那樣嘩地插到杜謹明臉上,把他嚇呆。他聞到燻衣草的香氣,綿密的發絲搔癢他的臉。
她嚷嚷︰「很香吧?我可是天天都洗頭的,我跟你說,不要看到人家頭發亂就說沒梳頭的,我這是自然鬈!」
汪樹櫻退回去,模著心愛的頭發,挺驕傲地捍衛她頭發的尊嚴——
「自然鬈懂嗎?當然用平板燙是可以燙得又直又亮,但是我愛我的頭發,我以我的頭發為榮,它很健康、很濃密,我很為它感到驕傲,它這麼活生生的我干麼折騰它?所以你听好了——不準,不準再批評我的頭發,知道嗎?是自然鬈,OK?你想鬈都還沒辦法鬈得這麼自然咧,OK?」
杜謹明怔怔看著她,隨即哈哈大笑。真是夠鮮了,她長相普通可是生氣起來怎麼渾身充滿光輝啊,整張臉都亮起來了,瞪著眼楮罵人超級可愛,可愛到——他蠢蠢欲動,隱忍著想揪她過來親吻的沖動。
「好,OK,你的頭發很好,不討論這個,不過呢……」他忽然熱切地看著她,壓低聲音說︰「我賭你今天又會心跳加速很多次。」
懶得和他抬杠,汪樹櫻問︰「薄荷熱巧克力對吧?外帶。」趕快買單結帳交貨,跟他說掰掰。
杜謹明拿著外帶的飲料,臨走前還假惺惺地哀嘆——
「嗐,現在的人越來越沒禮貌,對救命恩人態度是這樣的。下次遇到類似的狀況,我絕不會雞婆出手搭救,就讓那個倒霉鬼摔個頭破血流,死了也跟我無關。」
死?一听到死這個字,汪樹櫻怔住,干麼講什麼死不死的?挺嚇人的。
他繼續說︰「反正幫人也不會有好報,不過,要是真有這樣的事又在我面前發生,而且因為我沒搭救、對方死了,這罪要算誰頭上?嗯,算在汪老板頭上,因為她造成我內心有陰影,讓我再也不敢做好事。」
我听你在唱歌!汪樹櫻瞪著他,干麼講這麼恐怖?厚。
杜謹明唱完歌兒,瞄她一眼,對著一臉不安的汪樹櫻微笑。
「掰。」他走了。
可惡!
「等一下——」汪樹櫻跑過去,喊住他。
他回頭,得意洋洋地瞅著她。「還有什麼事嗎?」
「等我一下——」汪樹櫻深吸口氣。「一碼歸一碼,你叫什麼名字?」
杜謹明怔住,隨口道︰「李東海。」借用司機大名。
「好,李東海。對于你救我的事我很感激,謝謝。」
「不用勉強。」
「不勉強,我真心感謝的。」
「你的表情看起來很掙扎。」
「不掙扎,我——」深深吸氣,冷靜冷靜,不要打客人。她用力揉臉。「我真心道謝,感恩你。」
「唔。好吧,所以救你一命的事——」
「我很感激。」
「就是啊,如果不是我,你的後腦勺早就啪∼∼地開花了,然後腦漿噴∼∼得到處都是,噴在收款機上啦、噴在櫃台上啦,所有的紙杯都染成紅色,包括馬克杯全都被你的腦漿跟鮮血污染,接著你家人因為你重傷痛哭流涕,你知道腦子受傷多嚴重吧?有可能變成植物人,幸運的話變成阿達,你家人一輩子都要照顧行動不便、整天痴呆的你,然後你大小便失禁躺在床上,只能靠呼吸器維生,喪失尊嚴跟……」
我听你又在唱歌——樹櫻臉色陰郁,本來是誠心誠意道謝的,可是听他唱歌唱得這麼淋灕盡致,實在很○○××。
她嘆息道︰「經過你這樣清楚仔細的說明,我充分了解到您的大恩大德,所以請你好閉嘴了。」
杜謹明呵呵笑開懷。
汪樹櫻眯著眼打量他,懷疑他根本是拿她在開玩笑。
杜謹明朝她伸手。
她皺眉。「干麼?」
「禮物啊!救你一命這麼大的恩情,不該給點禮物什麼的作報答嗎?」
「你——」汪樹櫻一手抓住頭發,一手揪住胸口,閉上眼楮,默念三次觀世音菩薩大名,冷靜冷靜,不可以踹人——
可是他怎麼那麼欠揍啊!讓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用太在乎也什麼都不需太計較的汪樹櫻,不敢相信自己會有破功的一天,這個男人,一下子就炸死了她數千個免疫細胞,因為她生氣,生氣對身體非常不好,她可是非常孝順父母珍惜的好女兒啊。怎堪承受這麼大的怒氣啊?
汪樹櫻表情呆滯,口氣虛弱地說︰「這樣吧,明天的熱巧克力免費請你。」
「太沒誠意了吧?就一杯五十五元的巧克力?原來救人一命的報答是這樣的。嗯,下次遇到類似的狀況我會——」
「知道啦!」汪樹櫻走回櫃台,拿出個東西,過來抓住他的手,塞進他手掌。「給你。」
他攤開掌心看,是熱呼呼的飯團。
「一般的飯團都是用糯米做的,我這個飯團是用白米,吃完不會脹肚子又好消化,又很營養,你還沒吃早餐吧,請你。」
「飯團?該不會今天‘巧遇’打算賣飯團吧?」
「是啊,今天有賣。」
厲害,連飯團都出現了。「你的店還真無常。」熱呼呼地握在掌心里很舒服。
「這樣可以了嗎?心里舒坦了嗎?」她急著確認。「下次遇到同樣的狀況記得還是要出手搭救,助人為快樂之本,懂嗎?生命是很可貴滴,了嗎?」她拍拍他的肩膀,順勢拉開店門,把這個瘟神推出去。可是他今天是怎樣?是太開心了還是怎的?他按住門框,硬是推回來,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