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馳臉色驟變。「師父,我敬重你,不代表你就可以干涉我的私生活。」
「我是關心你。」
楚天馳眼色冰冷,咬牙道︰「如果你真的關心,就應該懂,我不可能接受葛小姐的感情,你比我還清楚為什麼,我不奢望任何快樂。」
「因為你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中,怎麼可能快樂?難道花露露沒帶給你任何啟發?譬如學她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他笑了,笑得又苦又澀。「但我在八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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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心豐沛,視病如親的花露露,今晚踫到麻煩了。快十一點時,從沒有哪個病人會對她不滿,這位例外。
「我來醫病,結果你叫我听你彈琴?」芳齡二八的巫小姐,坐在軟墊上,瞪著花露露。她有雙時刻警戒的眼楮,雖然坐著,但清瘦的身軀,一直處于緊繃狀態,好像隨時會彈起來揍人或落跑。
「噓,你先听我彈嘛,別說話。」花露露手抱西塔琴,裊裊彈奏,神態自若,很投入的自娛自樂,突然音聲錯岔,因為巫小姐傾身按住琴弦。
「你到底要不要開始治療我的失眠?」
「已經開始了啊,不是正彈琴給你听。」
「我的天!」穿著黑白格紋套裝的巫瑪亞,覆面嘆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剛剛一看到你這麼年輕,我就知道那些傳說都是騙人的。」因為朋友極力推薦,她才撥空來的,真是在浪費時間,胡鬧半天,就听她彈西塔琴,莫名其妙啊!
巫瑪亞嘆息,穿回高跟鞋,拎起皮包。
「我走了,掰。」就算是義診,但時間就是金錢,不能再損失下去了,她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
「等一下嘛。」放倒西塔琴,花露露拉住她的手。「療程至少一小時,才過半小時啊,來,坐下,不要急,我們一起努力。」
「小妹妹,呵呵呵。」巫瑪亞端出大姊姊姿態。「就算你很有愛心,但我需要的是專業醫生,光是彈琴,我的失眠怎麼會好啊?」
「因為你需要音樂的滋潤啊,西塔琴是公認最有靈性的聲音,所以——」
「OK,我了。」
巫瑪亞恍然大悟,雙手抱胸,右腳踏在軟墊上,端出世故嘴臉。「來這套就對了,先說義診,然後一副很關心我的樣子,接著是不是打算扯一堆前世今生的咚咚,再來就騙我去上心靈課程,加入什麼秘密團體,再海削我的錢,放長線釣大魚就對了,我早就知道,世上哪有這麼好康的,免費義診?呵,小妹妹,姊姊不是一般人,想拐我,門都沒有,省省你那些招數吧。」
「哇。」
「哇什麼?」
「好厲害,你講話都不用先想的,一下子講那麼多。」
巫瑪亞翻白眼。「懶得跟你唆……」抓了絲巾,纏回脖子就走。「啊!」
花露露揪住長絲巾,硬將她拽回來。「你的壓力很大對不對?」
「真廢話,壓力不大怎麼會失眠?」安眠藥已經吞到麻痹,西醫無效,才會一時迷失,來這里瞎搞。
「你知道嗎?你要是願意慶祝生命,你就會睡得很好很好。」
「我慶你個∼∼」害姊姊差點飆粗口,巫瑪亞好激動,一整天囤積的工作壓力,霎時全炸開來了。「要叫我慶祝什麼鬼?沒事跟我講經就對了!我最不屑你們這種不食人間煙火,動不動就愛講道的。假如你也有一個一天到晚叫你加班,隨叩隨到不管放假還是大半夜,只要犯錯就罵到吐血,一點小事就要求開會,沒人性又愛壓榨員工又喪盡天良又脾氣惡劣讓你二十四小時緊張到胃發炎,如果有這樣的老板,你還能慶祝生命什麼鬼的,我巫瑪亞跪下拿香拜你……」
「你老板這麼壞?」
「他壞透了!他是個暴躁無理低級卑鄙濫——」
鈴……
巫小姐手機響了。
花露露看見正在大發飆的巫小姐,突然倒抽口氣,慌亂地打開手機蹲到牆邊邊講話,那神情之謙卑,口氣之低賤,與方才數落老板的模樣,判若兩人。
「老板∼∼怎麼啦?……對,跟王導的合約要重擬?!呃……要削價?沒錯沒錯,對極了,雖然口頭上已經答應人家了,您說得對,要堅持,要要求,是,我會照你的意思辦,就是嘍,我也這麼認為,我同意,我跟你想的完全一樣,我在……在……在咖啡廳核對報價單,嗯……嗯,不不不,我不辛苦,你還要連夜出差到東京,比我辛苦呢。什麼?駁回八達的估價單?這要我弄嗎?喔,呃……好,當然當然沒問題,一定準時給你,早上五點就要?!是,是,當然,你趕著去東京嘛,應該的。我知道。老板再見,好睡喔,天氣涼了記得行李要多帶幾件外套,掰∼∼掰掰。呵呵呵呵呵,OK∼∼晚安,姑掰。」說完,巫瑪亞還活力旺地比個向前沖的手勢。「老板加油啊!」
演出結束,巫瑪亞關掉手機,塞回套裝口袋里,發現花露露正瞠目結舌盯著她看。
「干麼?」卑賤的表情轉瞬消失,晚娘面孔重現江湖。
「請問,剛剛那個就是你說的那個暴躁無理低級卑鄙的老板?」
「是啊,就是那個爛人。」
「可是,你的口氣和表情很開心啊。」
巫瑪亞翻個大白眼。「他是老板啊,不然我要靠夭給他听嗎?我很上道的好不好?」看看手表。「慘了,還要算估價單,真要命,我走了啊。」
「大姊姊。」花露露突然飛奔過去,熊抱住她。
「你干什麼?」巫瑪亞嚇得倒彈好幾步,但花露露仍像螃蟹那樣鉗在她身上。
花露露緩緩從她胸前抬起臉。「我知道怎麼治你的失眠癥了,給我個機會,我讓你今晚,一覺到天亮。」
「真的?」
「沒效我出去被車撞……撞到很痛但不會死。」
還有這種保證喔,巫瑪亞笑了。「我听听看,你什麼辦法?」
「不能用听的,听的不會有效,你必須用心去體會,不要用眼楮判斷。」
花露露講完,開始她的治療。
「這是什麼……邪教儀式?」巫瑪亞大驚失色。
花露露按下音響開關,播放印度樂,節奏強烈的印度鼓,喧嘩的琴音,交織成瘋狂的樂音,而花露露左跳右晃,手揮腳踢,長發亂甩,賣力狂舞。
長住台北的巫瑪亞嚇壞了。「邪教,這是邪教!」她縮到牆角,不敢靠近,雙手合十,趕快呼喚主耶穌的名。
「跟我跳舞,快。」花露露將她從牆角拖出來。
「你這樣亂搖亂踢哪叫跳舞?」她是在起乩吧?
「快跳啊?」花露露毫不矜持,狂舞著,一邊催促她加入。
「連舞步都沒有,我怎麼跳?」巫瑪亞很惶恐。
「不需要舞步。」花露露跳到好喘。「也別理我跳得怎樣,你也來跳,快,跳五分鐘就好。」
「我不會跳舞,我從沒學過舞。」
「別好笑了,跳舞還要學,跳你自己的舞。隨便動,快,相信我,一次就好,跟著音樂狂舞,快點!」
巫瑪亞好尷尬,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活到二十八歲,也經歷了大風大浪,可從沒這樣震撼過。呆望著花露露,她跳得好瘋狂,一開始被她亂無章法的舞姿驚嚇,這會兒,卻發現她那麼全然投入的舞蹈,熱情洋溢,發飛揚如瀑,紅粉臉龐,眼色自在快活,充滿生命力。那腳那手,花露露整個人跟舞蹈合而為一,融入樂聲里。舉手投足,行雲流水,那狂亂又恣意的舞蹈啊,舞出獨特的韻味,舞出了巫瑪亞眼眶潮濕,大大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