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帶傘,這給你。」
「你送我傘?」
「我知道不能送傘,代表大家會散嘛,但你信嗎?我才不信那種事。」
瑪栗笑出來,她收下雨傘。「傘傍我,那你自己呢?」
她看屠英倫發楷濕著,風衣還沾著雨滴。
「男人淋點雨有什麼關系。」
瑪栗靜靜看著他,大概是他直率的態度,或者是他送傘送花的貼心舉止,瑪栗想更了解關於他的所有事。她問︰「為什麼和董事吵架?」
「逼我接公營事業的比稿案,不過有內盤,公司要付掮客佣金。」
「這有什麼好吵?」是業界常有的事。
他目光一凜。「我瞧不起這種事,你的總監也是,他們全是人渣,把業界風氣搞壞,這種做法一點都不尊重廣告人!」
「就算你不認同,上司的意思照做就好,何苦和上頭的人鬧意見?」
「要我妥協門兒都沒有,我不想哪天瞧不起我自己。」
「好吧——」瑪栗懶得說服他。「吵到最後有什麼改善嗎?」
「沒有,他還是堅持要接。」
「所以白吵了?」
「所以我辭職了。嚴格說是被開除,我知道他想開除我,所以搶先說不干,不想讓他爽到。」
「不可惜嗎?」鑫美是廣告界頂尖公司,他都做到創意總監了。
「不,很過癮,我罵那豬頭Fuck。」他笑著問︰「對不起,介意男生說粗話嗎?」
瑪栗搖搖頭,笑了。她發現紙箱有幾只金剛模型。她撿起其中—個藍色金剛,笑看著金剛。「你還有這種東西啊?」
「我喜歡砌模型,這只給你。」
瑪栗瞅著金剛。「我女兒應該會喜歡。」
「她喜歡什麼顏色?再挑一個給她吧?」
瑪栗笑了,又挑子一只紅色的。「以後有什麼打算?」
「要工作多的是機會。不怕、也不急著打算,一個人沒什麼開銷。」
「嗯,我回去上班了。」
「白瑪栗。」
「嗯哼。」
「你該學學我。」
「……」她不解。
他笑著說︰「你好像把時間都浪費在工作,青春都賣給公司,你自己的想法?你對上司的看法呢?假如我是你,絕不會默許上次那樣的事,我會唾棄那樣的主管。」
「可惜你不是我,你也不用養孩子。是吧?」說完,瑪栗掉頭就走。
Shit!屠英倫發現自己說錯話。
瑪栗走了一會兒,停步,回頭望,他還在,他抱歉地對她笑了笑,做個打電話的手勢,希望保持聯絡。瑪栗想想,又走回來,望著屠英倫。
「好吧,我承認你很有勇氣,我羨慕你。」真的,年過三十還敢跟老板嗆聲的不多了。
「你這樣說,我會想親你,可以嗎?」屠英倫托起瑪栗的臉,側身吻她。
他們就站在騎樓下,在來往行人間,忘情親吻。
瑪栗得走了,她撐傘,穿越馬路,到對街。進大樓前,回身望,那邊,屠英倫還在。馬路人車川流不息,雨絲斜飛,他們凝視著對方,同時都感到依依不舍。
那邊屠英倫朝她揮揮手,目送她。
他看瑪栗收傘,走進大樓。他還不走,過了一會兒,奇跡似地,看瑪栗又走出來,穿過馬路,來到他面前。
瑪栗瞧著他,「關於蹺班,你有什麼好藉口?」
「你問對人了!」他哈哈笑,很自然地環住她的肩。「我來幫你想個好理由。」
「是,嗯,我去拜訪士林的經銷商……談下半年合作計劃……嗯,晚點回去……因為剛剛客戶打電話給我……最晚八點就到。」華納威秀外,瑪栗打電話回公司。
屠英倫在旁邊一直笑,瑪栗就用腳踢他。跟上司報告完,瑪栗關機,他們手牽手去買電影票,趁開演前空檔,又去喝咖啡吃蛋糕。尋常時間,這里空蕩蕩,他們可以安享兩人時光。
喝咖啡時,瑪栗問他︰「你為什麼相親?很急著結婚嗎?」
「我才不想結婚,急的是我爸媽。」
「嗯。」
「你會想結婚嗎?」
「我才不要。」
他們都笑了。
「為什麼不要?因為女兒的關系?」
「很難想像再去愛一個人,愛到連他的家人一起愛。大家把愛情想得太偉大,把婚姻想得太容易了。像我這樣忙,照顧女兒都來不及,怎麼有辦法去結婚?還照顧另一個人?甚至照顧他的親人?」
他半開玩笑地說︰「不會想釣個金龜婿嗎?像什麼企業家第二代,他會養你跟你的女兒,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瑪栗听了臉色微變。「真那樣的話,也許有別的要辛苦,靠自己比較實在。」
「這個時候,我應該說,我養你們吧,我還養得起兩個女人。電影都是這樣寫的,言情小說也是這樣,然後女人感動得一塌糊涂。」
她直笑。「我不是十八歲,沒期待你這麼說。你為什麼不想結婚?」
「婚姻根本違反自然,我想過了,真的喜歡一個人,不用婚姻約束,也會一輩子相守。婚姻不過是一種懲罰,當原本相愛的兩人不想繼續愛時,其中一方可以訴諸法律要求賠償,懲罰不想繼續愛的另一方,這種規定很蠢。」
「你有點憤世嫉俗。」
「我是老實。」
電影快開演了,離開餐廳,往三樓的電影院。乘手扶梯時,屠英倫很自然地就牽起瑪栗的手,瑪栗沒有甩開。電影開演時,坐在漆黑的電影院,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來看電影。
屠英倫還是握著她的手沒松開,電影演到一半,瑪栗將頭靠在他肩膀,他會意,將身子挪近,讓她靠得更舒服。
大銀幕播放冷門的法國藝術片,瑪栗看著看著,昏昏欲睡。他的肩膀好厚,靠起來好溫暖,她感覺身心舒暢,好像暫時找到避風港,後來她太放松了,她竟然就睡著了。
屠英倫好清醒,然而他不清楚電影演了什麼,他看著字幕卻一個字也看不進腦子里。他想著的都是靠在肩頭的瑪栗,她依賴地睡在他肩上,好像將自己全部托付給他,那種信賴感,讓他好感動。
被依靠著的感覺竟然這麼窩心,還讓他感到驕傲,有個女人,他喜歡的女人偎著他睡了,電影演什麼都不重要了。
電影散場,屠英倫沒叫醒瑪栗,燈亮了,瑪栗醒來,就得到一個親密的吻。
「瑪栗,我真的喜歡你。」他說,像個大孩子那樣對她笑。
屠英倫七天內辦好離職手續,找到新工作,去朋友獨資的廣告工作室幫忙企劃案子。收入沒有在鑫美的多,但工作自由,多了彈性,少了頭街,贏得尊嚴,他感到值得。
苞著他以最快的速度租屋搬家,三十坪公寓,三房一廳兩衛。地點就在瑪栗住處步行不用十分鐘的地方。這樣近,近水樓台多方便,瑪栗就是他想摘的月。
屠英倫沒有買屋的打算,在他的想法里,人寄居世上,他不要當房奴,花錢租屋多自在啊!他也拒當車奴,同一輛車開了四年。
有朋友勸他買屋,換大車。他們認為屠英倫一直沒女朋友,是因為他沒買房子,又很少開車出去。在台北把妹,沒房沒車,在女人眼中就像被閹割,讓女人提不起勁約會,除非一開始她們就知道你是什麼響叮當大人物,要不八成八認定你是窮光蛋,避而遠之,逃之夭夭。每當朋友這樣勸屠英倫時,屠英倫的拗脾氣就會發作,罵道︰「叫那些女人去死吧!」
他才不要為這種虛榮的女人改變,況且他覺得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沒女朋友又不會死。屠英倫不像那些鎮日精蟲上腦的男人,下班後談的都是女人,想的都是一夜,聊的都是怎樣把女人騙上床,然後不必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