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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你好辛苦 第34頁

作者︰單飛雪

「祖穎,不哭……」嗓音如斯溫柔。

祖穎埋在他的胸膛哭泣,想著——假如姜綠繡身旁也有像柴仲森這樣溫暖的人,她會不會改變決定?會不會覺得這世界仍算可愛?

也是在這時,祖穎發現,自己是個幸運兒,身邊有個男人,這樣寵她。

出版社氣氛低迷,一個牛皮紙袋躺在祖穎的桌面,那是姜綠繡請快遞送來的。里邊有封信,注明姜綠繡想要的葬禮儀式,還有張支票,是請托祖穎代辦後事的費用。望著姜綠繡娟秀的字跡,想到這是最後一次看到她的字,祖穎淚流滿思。

祖穎︰

謝謝妳,我看過新書了,知道妳很用心,封面很美。

我以為這是我出道後,最滿意的作品。但諷刺的是︰竟在幾年前,便有內容雷同的著作問世。

也許太陽下本就無新鮮事,我想得到的橋段,別人也想得到吧,實在掃興。

祖穎,為了寫作,我忽略太多事了,幾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難怪,男友一個個跑掉。我是慣于寂寞了,但跟我作伴的人就可憐了,怕跟著我會很孤獨。

祖穎,我以前總以為寫出個什麼曠世鉅作,就算成功。

但怎樣才算滿意?一個人的才華有限,近幾年怕失敗,被完美追著跑,尤要立足在水平上,人就患得患失,一點批評都覺得難堪,像針扎在心上。

我受不了這戰戰兢兢的感覺。我實在倦了,我也不想敏感,但就是沒辦法不理、不受傷。

祖穎,我想遠行,想永遠地休息了,妳可不要追著我討稿子啊,以後可是沒有了喔。我再也不用苦惱了,再不用寫稿了,以後我沒新故事了,誰還能批評我?

最後這幾年,我的朋友只剩妳了,所以後事拜托妳。

祖穎,其實每次妳來,我都很開心,看妳活蹦亂跳,很有活力,好象都不會累。不像我,我對什麼都懶了,灰心著。

說實在的,我很羨慕妳。

妳有柴先生關注的目光,而我,有的只是個虛名。

敖上一首詩,我的告別式,只要詩,不要冗長的廢話。還有啊,可別給我來那套瞻仰遺容的爛事,死了還要給大家瞧,我受不了。

綠繡親筆

祖穎嘆息,收好信。

姜綠繡說錯了,她也會累的,譬如這時,發生這種事,她倦了。

姜綠繡的告別式,選在一個晴朗的周末,會場用盛開的百合花布置。

親臨現場的,多是出版界名人,還有姜小姐的書迷。祖穎主持告別式,柴仲森找來阿J和他的朋友們在場幫忙。

空氣彌漫著淡淡的花香,祖穎穿著黑色套裝,襟前別著百合花,她站在台上,簡短地向與會者致詞,並簡介姜綠繡的著作。

然後,對著麥克風,她目眶殷紅,哽咽道︰「……遵照姜小姐的遺願,我在此,為她念首詩,向她道別。這是波蘭女詩人辛波絲卡寫的『廣告』。」

柴仲森將記著詩的卡片,遞給祖穎。祖穎紅著眼,一字字朗誦,她難過的表晴,令他揪心,他站在她身旁,講台後,他緊握著她的手,給她支持。

祖穎一字字清晰地說︰「我是一顆鎮靜劑,我居家有效,我上班管用,我考試,我出庭,我小心修補破裂的陶器——你所要做的只是服用我,在舌下溶解我。你所要做的只是吞下我,用水將我洗盡。」

忽然群眾低呼,一只白鴿從窗口飛進來,停在講台邊。祖穎怔住,淚奪眶而出。白鴿咕咕地啄了啄講台,停住不走,像等著祖穎念詩。

台下眾人竊竊私語,感到不可思議。

是妳嗎?綠繡?祖穎拭去眼角的淚,繼續朗誦——

「我知道如何對付不幸,如何熬過噩訊,挫不義的鋒芒,補上帝的缺席,幫忙你挑選未亡人的喪服。你還在等什麼——對化學的熱情要有信心。」

祖穎頓了頓,深吸口氣,又說︰「你還只是一位年輕的女子,你真的該設法平靜下來。誰說,一定得勇敢地面對人生?把你的深淵交給我——我將用柔軟的睡眠標明它,你將會感激,能夠四足落地。把你的靈魂賣給我。沒有其它的買主會出現。沒有其它的惡魔存在。」

在祖穎輕軟略帶沙啞的嗓音里,台下眾人低著頭,或哽咽,或啜泣。白鴿咕咕地听祖穎將詩念完,祖穎收好詩卡,凝視著白鴿,伸手模它,它卻啄了一下她的指尖,像討厭被踫觸,它振翅,飛走了。

柴仲森摟住祖穎,接替剩下的工作。他對賓客們陳述葬禮進行的方式,謝絕瞻仰遺容的手續,然後神父接過麥克風,帶領大家吟唱詩歌,在莊嚴肅穆的氣氛里,結束葬禮。

姜綠繡的葬禮妥善地完成後,祖穎正式向出版社遞出辭呈。

「妳要去哪?有別的出版社挖妳嗎?」總監很驚訝。

「做得好好的,干麼辭職?」主編詫異。

「我累了。」祖穎婉拒出版社的慰留。「我想好好休息一陣子。」最後祖穎在老板的堅持下,辦理留職停薪,開始放大假。

她的假期全讓柴仲森安排,她不用動腦,全心當個跟班。

柴仲森將雨人的行李打包好,帶祖穎去坐火車。

「要去哪?」

「去流浪。」

他們跳上火車,非假日時間,火車里空蕩蕩,柴仲森拉著她穿過一節節車廂。

「流浪?真的嗎?」

「真的啊。」他回頭,對她笑了笑。

「流浪到哪?」祖穎納悶。

「有目的地就不叫流浪了。」他牽著她的手。

祖穎停步,指著走道旁的座位。「我們的位子在這里!」

「不,我不坐。」

「是這里沒錯啊!」祖穎核對票根,但柴仲森卻拉著她繼續往另一節車廂走。「柴仲森?柴仲森?」祖穎莫名地被他一路往車尾拖。他們在晃動的火車上,鑽過一節節車廂,一直到最後的一節車廂。

「到底了,柴仲森!」已經是車長室了。穿制服的車長瞄他們一眼,低頭繼續核對他手里的紀錄表。

祖穎悄聲問柴仲森︰「你到底想干麼?這里沒座位啊。」

祖穎環顧這間小小的末端車廂,只有兩排靠窗的橫式長型座位,和一些突兀的銀色方箱,里邊應該是操控火車的按鈕,車長座位有一張小桌,上邊有火車的監控儀表板。

這里陰暗、潮濕,有汽油味。

但柴仲森推開最底的一扇門,冷空氣一下子撲進來,拂起她的發,陽光灑進來,外頭一大片綠色風景,彎彎曲曲的鐵軌急速延伸著……

祖穎被這個畫面震懾住,好奇妙的風景!看著藍天白雲,兩旁山野風景,火車吐出一截截鐵軌,風呼呼地吹,送來青草的香味。

「來。」他拉祖穎出來,關上門,離開車長室,和她握著車末的鐵欄桿,與她並肩站著欣賞風景。

因為沒有窗的阻擋,疾風直接拍打著他們。

「感覺怎樣?」他轉頭,笑問她。

她深吸口氣,開心了。「好舒服!你怎麼知道有這麼棒的地方?」祖穎趴在欄桿上頭,看著他。

「這是特別座,站在這看火車吞噬鐵軌,看綿延不絕的風景,有種與世隔絕、很寧靜的感受,以前寫不出稿子,我都來這里站很久,吹吹風,讓腦袋放空,好好休息。」他摟住她的腰。「這才叫休息,什麼都不想,只看美麗的風景。」

祖穎將頭輕輕靠著他的肩膀,望著田野,滿足地嘆息。「跟你在一起,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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