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煙走向果子攤前,對雷魑道︰「我想買些鹽梅。」
雷魈點頭將錢袋拋給她,她倒出碎銀付帳。凝煙大方地花他的銀子,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哎,這還魂丹是無價寶呢!合該花他的吃他的。她又買了五個陶罐,還有調味粉帶走。
雷魈心底奇怪著她買陶罐干麼,但沒問。
晚上,在湖畔扎營,此時夜涼風靜,月色如銀,水影山光,湖水氳著霧氣,飛螢點點,在草叢里嬉戲。
柴堆燒著,他們盤坐柴火兩端。遠處,黑豹伏在湖畔低頭飲水。
凝煙從包袱拿出陶罐,一個裝了水放火上煮,一個擺火邊。
「做啥?」雷魈問了。
凝煙瞅著他笑。「等會兒就知道了。」她過去蹲在火旁,雙手托腮,看火焰打著陶罐。
同時,黑豹也在湖畔蹲下,欣賞自己倒影,瞧得如痴如醉。
夜蟲唧唧,林里夜梟嘀咕,雷魎看著凝煙,覺得胸口暖著、滿著,那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半晌後,凝煙抓了枯枝,將烤燙的陶罐撥開,又打開包袱,拎出用粗紙包裹的茶葉,將茶葉傾入陶罐,捻著衣袖去掩住鞭口,隔著袖,捧罐用力搖幾下,霎時茶香四溢,聞了通體舒暢。
苞著她又抓來盛著滾水的陶罐,水沖入盛茶的罐子,滋地一聲,白煙噴涌,水沫溢出。
「好了。」待泡沫散去,凝煙再注滿水,放在火上烤一會兒,然後把酒杯拿出,一人一個,將烤沸的茶倒入,一人一杯。
她舉杯笑望雷魎,說道︰「以前,都是下人弄給我喝,這是我們大理白族的習慣,用『烤茶』招待客人。」頭一仰,她干了茶水,輕抹著嘴。「好喝,你試試。」
雷魈拿了,啜一口。只覺清香潤肺,一股淡香余留在唇齒間久久不散。
「如何?」凝煙問,他擱下茶杯。
「很好。」
「換你試試。」她把陶罐推到他面前,眼里有抹促狹的神色,想看愛砍人的雷魈烤茶,光想就好玩。
雷魈瞪著小陶罐,沒多大興趣,可是一旁凝煙催促著。
「快試試啊,茶葉可以烤上三次再換。」
唉,麻煩。雷魈徒手拿了陶罐擱火邊,烤了一會兒,他不怕燙,徒手又拿回來,瞅著陶罐。糟,接下來呢?他忘了。
凝煙斜臥在地,背靠著包袱,朝他笑道︰「快抖抖罐子啊,讓茶葉膨脹。」
雷魈皺眉,有點尷尬地雙手揪住小陶罐抖啊抖,越抖臉越紅。他,他可是鐵錚錚的漢子,現在卻揪著小陶罐抖不休……真是!怪難堪的。
黑豹回頭看了,噴氣,不屑地撇開頭,望別處。主子怎麼干起這種娘兒們的事?
「行了吧?」雷魈瞪住鞭里茶葉。
「可以沖水了。」凝煙提醒。話未完,就見雷魈抓了另一個裝水的陶罐就往里沖,滋地一聲,蒸氣噴涌,白煙猛地竄出。雷魈一時被燻得睜不開眼,撇過臉,揉著燻痛的眼。
凝煙嗤地笑開。「傻瓜,怎麼對著陶罐瞧?」
雷魈眼澀,放下陶罐,直揉眼。
凝煙倒樂了,沖著他笑。「唉呀,要你烤茶嘛,怎麼就哭了?真是。」
雷魈牽動嘴角,這女人,竟有好捉弄人的這一面。他將空杯斟滿,遞給凝煙,她雙手捧了,低望茶杯,忽地感傷道︰「以前,和他也常這樣對飲……以前,他也烤茶給我喝……」
雷魈轉過頭去撥弄火堆。火焰染紅他的臉,一雙黑眸憂郁,刀疤醒目,他看來心事重重,都因為她為某人傷心。
凝煙喝了茶,又掏出青銅匕首,拿出采買的鹽梅,就著月光,靈巧地操縱刀鋒,在梅身刻紋。
雷魈看了會,問︰「又做什麼?」
「雕梅啊,送他的見面禮。」凝煙左手捻梅,右手輕劃,表情專注,聲音柔美。「『雕梅』是大理特有的點心,我們常吃。」她邊雕邊說。「用刻刀在梅肉雕出連續曲折的花紋,再從空隙擠出梅核,像這樣……」女敕白長指掐出果核,果核咚地落地滾了幾圈,黑豹見了追來嗅聞。它好奇,伸舌舌忝,酸得嗚咽。
他們見狀,齊聲笑了。
凝煙很快雕好一顆。「中空如鏤,輕壓成花狀……好了!」拿出備用陶罐,將梅子丟入其中,撒上買來的調味粉。「紅糖啦,鹽啦……」又笑看他一眼。「沿途要是瞅見蜂窩,偷點蜜來放進去腌,過陣子就可以吃了。」
她又拿了一顆梅雕著,順手也扔給他一顆。「你也試試,不是很會使刀嗎?雕梅難不倒你吧?」她笑得賊賊地。就是想看愛殺人的雷魈雕梅子,一定很有趣。
唉!難倒他了。雷魈瞪著掌中圓潤飽滿的鹽梅。他揪眉,神情懊惱,他又沒匕首可以雕。
「快試啊,玩玩嘛!」凝煙催促。
嗯,雷魈瞪著梅,掐它,捏它,嗅它,又捻住它在月下看。
「雕梅嘛,想那麼久?!」凝煙笑著,看雷魈表情嚴肅,把梅放地上,態度謹慎,像在對付敵人。
凝煙白眼,他會不會太認真了?又不是雕來賣?
沒匕首,怎麼雕?雷魈思量著,瞅向地上歃刀,手往空中一點,刀受力騰起,落入主人掌中。唰地一聲,甩落刀鞘,霎時一道銀芒,如青龍暴沖天空,劈開暗雲。
真厲害!凝煙驚駭。
黑豹感受到歃刀殺氣,霎時毛管奮起,伏地呼嗥。隨即左右環伺,四下戒備,在哪?敵人在哪?
凝煙繃緊神經,眼前提刀的雷魈,和先前沉默寡言的男子判若兩人,提刀的他宛如猛獸。
她驀地一陣心驚,那樣威力強大的刀,只要稍有閃失,很可能就命喪刀下,只要激怒他,可想而知會多慘。
雷魈看她一眼,刀芒映亮他臉上的疤痕。奇異的,刀芒中,那雙望她的眼,溫柔憂郁,並無殺氣。他定定望住她,溫和的眼神好似在安撫她,要她別怕。
凝煙喘口氣。「你的刀……真嚇人。」
「我是要雕梅。」雷魈嘴角微揚,笑了。
雕梅?凝煙大笑。「用它?」
嗯嗚……黑豹警戒半晌,發現主人沒動靜,失望地翻肚躺平,瞪著天上皎月。沒趣!
歃刀終于出鞘——殺人?不!就為一顆鹽梅。
凝煙嘆息,好美。雷魑手中的歃刀,像一線白光,一彎冶月。她起身走近,想看他怎麼使刀雕梅。
刀太大,梅太小。雷魈只好把梅擱在地上,撿來兩個石子將梅夾在中間。好了,他蹲地,吸氣,雙手擎刀,刀鋒向著青梅。
凝煙在他身旁蹲下,雙手托腮等著,等了又等,不見他動手,終于忍不住仰臉問︰「怎麼?」
只見雷魈擎著刀,像似被很苦惱的問題困住了,他想了很久,終于望著她,問︰「要雕什麼?」
凝煙瞠目,道︰「隨便啊!我都雕花,也有人雕菱形。」
「好。」下刀了,銀芒一瞬,斬向青梅,一刀完結,青梅連著核裂成兩半。
凝煙噗哧地笑他。「嘻!你太用力了,再一個。」又拿來梅子,換上。「輕點,是雕梅,不是斬梅。」
雷魈眼色無辜,心想——我已經很輕了!
嘻!都怪刀太鋒利,手勁又太強。好,再試一次。雷魎提刀下手,銀芒緩緩在梅身劃幾下。嗯,這次好點,刀移開,梅身完整,也有了十字刻紋。
「成了、成了!」凝煙伸手拾梅。「嗄?」梅在她指尖粉碎,雷魈瞬間臉黑了,大受打擊。
般什麼?!還不成?他惱了。
「不是要你輕輕的?」凝煙嚷,真笨欸!生氣了。
雷魈揪眉,擎著刀,好無辜。
黑豹不屑,頭埋地,雙腳蒙眼,不忍看主子出糗,還被女人罵,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