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舶仕明早九點要到診所,現在時間已屆四點,不必睡了。他想了想,索性跟她聊起來。他將事情經過敘述給她听,嘉麗十分震驚。
「然後她就跟你分手?飛去美國念書?」
「是。」
她記起剛剛錄音機的留言,問他︰「也就是說,她跟你分手去念書,你還借她錢?」
「是。」
嘉麗瞪著他。「哇∼∼」
「怎麼?」干麼盯著他瞧?白舶仕模模自己的臉。
嘉麗搖頭。「我真服了你。」
「怎麼?」
「既然愛她,就勸她別去啊!」
「那是她的夢想,我沒權利阻攔。」
「沒阻攔就算了,還借一大筆錢給她?你真傻,我看啊∼∼她根本在利用你。
都分手了還跟情人借錢,哪有這種事!
「別這麼說,她跟我在一起好多年,我有義務幫她。」她直奉的言語,教他听了生氣。
「你真是……」該說傻還是深情?不過很快的,她發現他是大男人主義,因為他接下來的話--
「何況照顧女人是男人的義務,我有能力,應該的。」
「喔。」嘉麗點頭。「的確,照顧女人是男人的義務。嗯∼∼白醫師,也借我一百萬來花花吧?」
他瞪她一眼,看見她眼底頑皮的笑意。他正色道︰「這不一樣。」
嘉麗靠向沙發背,不禁羨慕起這個女人,能讓個男人對她這麼痴情。「她一定很好,好到讓你這麼待她。」都分手了還念念不忘。
「她是很好,我們交往八年,現在她忽然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我真擔心。」
「她是怎樣好法?我是說,你被她哪一點吸引?為什麼這麼喜歡她?」像她可沒法讓男人愛得那麼深。說來諷刺,談過三次戀愛,她都是被甩的那個。偏偏文筆好,為了糊口,倒是在專欄上論盡愛情,自己卻情路多舛。
提到心愛的女人,舶仕嚴峻的臉龐透出一抹溫情。
「她是很溫柔的女人,說話總是輕輕柔柔。有時,她會炖湯給我暍。我要是情
緒差,脾氣壞,只要看她笑一笑,什麼煩惱都沒了。她從沒對我發過脾氣,去年還給我打了一條圍巾。」白舶仕頓了頓,忽然覺得難為情。「不說了。」
見他困窘,嘉麗笑了,撇過臉去,望著落地窗外藍紫的天色。
她感慨。「像我這樣,是不是好讓男人討厭?」別說打圍巾,飯都不會煮,一生氣就大叫大嚷,也不懂得說貼心話。
「也……也不是。」白舶仕望住她,這麼說是不是傷了她的心?他輕聲說︰「其實……妳很好,只要個性稍微改一改。」
嘉麗想了想,說︰「十八歲初戀時,男友老希望我改掉很多壞習慣,我改了,可我發現改了一個還有一個,改來改去,實在很沒意思,干脆把我改掉算了--一
「哈哈!」白舶仕听了大笑,她真坦白。
「唉∼∼」嘉麗將杯子放到桌上,往沙發一躺。「我以為,總會遇到個不要我改的男人,他會欣賞我原來的樣子。」還以為那人就是高俊泰,沒想到……
白舶仕想到她在餐廳抓狂的樣子,嗯,應該很難有人會欣賞。舶仕好心勸她。
「其實,實話一句,男人都希望女孩子溫溫柔柔,乖巧听話,妳只要稍微改一點就行,也不用這麼固執吧?」
「是喔∼∼」嘉麗笑了,搖搖頭,很無奈。「我真不懂,一開始我就這德行,又沒拿刀子逼誰來愛我?今天把我拋棄的那位先生,以前追我時,還夸我人夠真誠,我發脾氣他夸我可愛。現在不可愛,倒變成可惡了,急著想甩掉我,你說這什麼道理?我還是我啊!」
白舶仕笑了。「我也好不到哪去。」
「嗄?」
「我女朋友從前什麼都要我作主,衣服的顏色、鞋子的款武、去哪吃飯逛街,都要我拿主意。她是那種半夜被丟在路邊,會慌得不知怎麼回家的女人,隨時都要我呵護。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跟我說交往這麼多年,發現失去自己,發現其實很空虛,又說為了我,她沒了自己。」白舶仕嘆息。「當初,不也處處要我出面、要我作主的嗎?」
嗯……他們沉默,思量自己的感情。
半晌,嘉麗說︰「愛情真沒道理。」她嘆息。
「對,付出再多,也可能一天就完蛋,比牙齒還短命。」他附議。
他的比喻逗得她哈哈笑,她看他一眼。「看樣子,你不打算戀愛了?」
「我忙死了,想到還要再重新認識一個人,重新熟悉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她的個性、她的喜好,全部從頭再、來、一、遏,鮮花禮物約會電影早晚接送、一壘二壘三四壘,媽呀∼∼光想就累!」
「沒錯!」嘉麗大笑,重重拍了一下沙發,說的好!「什麼狗屁愛情,浪費生命嘛!」
「對,沒愛情又不會死!」他嚷。
「對對對,人生還很多事可以做!」她叫。
一下子同仇敵愾,齊聲唾棄愛情。
白舶仕發表高論。「我最受不了那種一失戀就自暴自棄還鬧自殺的,何必?沒人愛就更要自愛!」
「對!失戀沒啥,本小姐被甩了三次,回家蒙頭哭一哭、叫一叫,明天重新做人,一樣過得嚇嚇叫。要是還難過,就上館子大吃一頓,吃撐自己的胃,人一飽就懶,什麼事都忘了。」
「這麼說,人家失戀就瘦,妳失戀反而會胖?」
「是,我不開心時胃口特好。」她笑著承認。
「妳倒挺看得開嘛∼∼」他發現,她笑起來的模樣好耀眼啊!
「那當然!」嘉麗拍胸暍一聲。「今晚哭得真過癮,我現在渾身舒暢。」她伸懶腰,打了個呵欠。「你看,天亮了。」她指著窗外,山林綠靜,淡紫的天一抹橘暈染開來。「你家景色真好,一個人買這麼大房子干麼?」她問。
「本來打算結婚才買的。」
嘉麗心中一緊,斜臥沙發,好一會兒後,凝視著晨光,她輕聲道︰「對不起,早知道我不寫那篇文章。」她感到內疚,他是好人。
白舶仕凝視清晨山色。「沒關系。」他低聲道。「其實……妳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好久了,這屋里沒別的人,沒人和他這樣聊心事,就算和朋友相聚,他也保持嚴肅拘謹的個性。要不是車嘉麗性子直率,老激怒他,他也斷不會對人這樣又吼又咆的。
奇怪的是,一個晚上跟她叫嚷咆哮,方才又抱怨心事,這會兒倒有種好舒暢的感覺,像心底的門敞開了,因失戀累積幾個月的不滿和悶氣,一下子全都宣泄出去,整個人頓時輕松了。
他們一起欣賞清晨景色,看著陽光漸漸暈染了山林,看見晨霧逐漸地散去。好一會兒後,白舶仕听見細微的鼾聲。他轉頭,看見她睡了,還輕輕打鼾。他瞇起眼楮,打量她--
她那一頭濕濡的發已經干了,蓬松而柔亮。她摟著抱枕,側身窩在他大大的白沙發上,蜷著身軀,像一只貪睡的貓咪。沈睡中的她,感覺好無辜。
白舶仕起身,拿來被子,他甩開被單,瞬間,絲被像羽毛般輕輕罩住嘉麗。白舶仕又靜靜打量了她一會兒,才轉身關掉音樂,拿著無線電話進臥室,撥至紐約。
第四章
紐約,唐人街老舊的出租套房,牆壁斑駁,家具簡陋。地上堆著畫具,幾幅畫靠牆放著,一道風掠進,窗簾飛揚的同時,窗台上電話響起,一個女人立即接了電話。
「Hello?」
「欣蘭嗎?」
「嗯。」一听這聲音,傅欣蘭抓了電話,溜進浴室,關上門。「舶仕,下班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