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鳳公主的隨身玉符,那代表著她本人。當然,里頭還有一封很重要的信。
金鳳只是笑。「你干得很好!」她習慣性的官腔道。「想我賞你什麼?回宮後我差人送給你。」
抱禧有些生氣,仰望眼前這個美麗女子。「我才不要你賞呢,幫你是因為喜歡你。」
她一震,勾著紅紅的唇笑了,斜著臉看他,看著這個小弟弟似的少年。「你……你真喜歡我?」
他伸手,習慣性地拉拉她的長發。「要是我比你大些,我一定娶你……」說著,他又有點兒哀傷。「不過,那怎麼可能呢,你是公主呢!」
「公主又如何?」她有些生氣。「是公主才好,公主想嫁誰就嫁誰,想干麼就干麼……」
「你真是那暴君的女兒麼?」抱禧忽然問。
金鳳臉色一黯。「大膽,這樣說聖上?不要腦袋了?」
抱禧傻呼呼地看著她。「那你殺過人嗎?」
「我……」金鳳有些驚愕地。「我沒有。」
「難怪你身上沒血腥味,你喜歡我師父吧?」他忽然又問。
金鳳倔強的別過臉去,她沒回答,只是憂郁地垂下美麗的眼楮,听見抱禧低低的聲音。
「那好,師父最討厭血腥味了,你一定要當一個好公主,不要像你父親那麼喜歡砍人腦袋……」
「我干麼要听你們的!」她生氣怒叱,掉頭離開。
※※※
到了分別的日子,金鳳表現得很平常,並沒有慕容別岳意料中的哀傷。
他將親制的紙鳶交給她,她收下來,跩在臂間。
夜深露重,他領她下山。一路上四下無人,只有松影在地上婆娑,晶瑩的月光撒落他們身上。
他囑咐︰「回去後,一年內切記還是不要踫葷食,不要增加你身體負擔。」
「不要!」她走在他身後,唱著反調。「我一回去就要大吃特吃。」她抓起一小撮辮子,在手上甩啊甩地。「我要吃烤得香噴噴的羊肉──」她望著天上明月,大聲地道。「還要魯的炖的蒸的炒的炸的豬肉牛肉魚肉鳥肉雞肉,我要吃一堆的肉肉肉肉肉,然後長一堆的肉肉肉肉肉!」
他一震,搖頭,轉過臉來看她一眼,又繼續往前走。「何必跟自己身體過不去?」他嘆息。「何必拿自己氣我?」他徐徐前進,淡淡霧中,身影飄逸俊秀,聲音低沉渾厚。「好不容易撿回命,望你珍惜。」
金鳳沒答腔,她小小的個子,慢慢跟在他後頭,她模模臂彎里的紙鳶。「這個紙鳶沒抱禧那個大。」她抱怨。「我不是說要最大的嗎?」什麼她都要最好的,她是公主啊!
慕容別岳不理她繼續前行。
她瞪著他沉默的背影。「喂,我在跟你說話呢!」她嚷嚷,他還是不理。她抿起紅唇,斂眉,忽然奔上去,打他背後張臂將他緊緊抱住。
他一震,停步了。那雙縴瘦的臂,環抱他胸前,皎白的手熨得他有些心慌。他能感覺,她美麗的臉貼在他背上,好像一把火在燙著他的背。
天上雲朵緩緩流動,月兒忽明忽沒,雲的暗影在地上烙印,如一軌暗痕,交錯,交錯的還有他們溶在一起的影子。
慕容別岳垂眼,有些恍惚地凝視地上他們的影子。從來沒有為誰停過他瀟灑的腳步,從來沒有為誰躊躇。可是這個美麗的霸氣的少女,千方百計,執意的要喊他、攔他,他感到自己那向來非常理智冷靜的心在動搖,在那雙皎白的小手下隱隱被撼動了……
金鳳無限柔情無限溫柔地用臉頰磨蹭他堅實寬闊溫暖的背脊。「你沒听見我喊你麼?為什麼不停下來?為什麼不睬我?」她轉過身,不肯走了,賴皮地將背倚靠著他的背,揚起他給的紙鳶,在月色下細細審視。
白色薄紙制的紙鳶,在銀色月光下,薄得透明。她仰望它,透過那透明的薄紙,隱約可以看見月河流雲的移動,月影的變幻,那一方紙鳶仿佛也有了一個美麗的奇幻世界。
她貪看著,仿佛著迷了。他有一雙巧手,她看著那紙鳶中央一只手繪的鳥,飛翔的鳥兒,很秀氣的飛翔的姿勢。
「這不是鳳凰?」她說。
「那是喜雀。」一直沉默的慕容別岳輕輕說道。「會帶給你幸運的喜雀。」他又說。「紙鳶越小,才可以飛得越高越遠。」他溫柔地解釋。
她將它往天的方向又舉高了些,忽然眼一睜,興奮而稚氣地嚷︰「雲在紙鳶上了,這樣瞧,好像是雲在紙鳶上飛呢,我把雲兒抓住了,哈哈……啊!」他移開身子,背後忽然失去了憑靠,她往後一傾差點摔倒。
她生氣,陡然轉身,看見他淡漠地望著她。
「走吧!」他說。一陣風吹過,他的發他的衣袂在風里飄揚,他的人顯得更縹緲更淡泊了,淡得仿佛要消失了。
「那麼迫不及待要將我送走嗎?」她瞪著他,他則是一臉平靜,深邃的眼楮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抿起嘴,跩住紙鳶,走到了他前頭,走得很快很急,而且不再開口說話。
重新邁開步伐,慕容別岳面色凝重。他望著她一頭烏黑的發亮的發,望著她縴瘦的肩膀,望著那嬌小玲瓏的身子。他知道那金裳底下的肌膚,比月更亮更白更艷。他知道,那一晚雙手曾在那美麗的身軀上游移,他皺眉,為自己煩躁的思緒。
望著她背影,看見她不時伸臂似在抹臉。她哭了麼?他心亂如麻地猜測著,卻不敢給她安慰。他們身分懸殊,他們志向不同,他們之中一定要有一個人是理智的,那個理智的人絕對不會是她。
于是他只好默默望著她默默啜泣的背影,一路心疼無比地望著她,溫柔的眼神眷顧著她默默飲泣的背影……
皇城在夜里,莊嚴肅穆靜聲立著。城門衛兵守護,城旁一角,他們停佇──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點。
鳳公主凝視眼前神情俊朗、神采飛揚的男子。
她問他,用一種非常嚴肅的態度問他︰「慕容別岳,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可願當我鳳公主的駙馬?」
他注視她晶亮的眼楮,訝異她為什麼不懂得放棄,她分明老是因為他的拒絕而傷心,為什麼還要一再嘗試?
他深深注視她,然後還給她一抹淡淡的笑,自負的笑。然後他抬頭觀察了一下天色,看了一眼高聳的城牆,然後視線再度回到她期待的臉上。
「該走了。」他溫柔地向她張臂,就像當初那樣。「抱住我。」只是這次,是為了送她返宮。
金鳳臉色一沉,他還是拒絕,還是拒絕!她走上前,生氣且用力地抱住他。
「抱緊了。」他撂下這句,同時身子一偏,手一揚,如燕般輕易地飛躍而上,不到一刻時間,那俐落的身手,施展著上等輕功,將她平安送抵長命殿內。
院景一如離開時那般清靜,廊上只有紅紅燈籠映著黑夜。宮女都休息了,一個人影也無,每個人都還以為公主在寢室內病著。
他放她下來,對她溫柔而寵愛的微笑。「公主。」他俯視她清麗的面容,她好像比初識時更美了,她那雙美麗的眼楮仰望他,非常不舍地漾著水氣,仿佛是淚在閃爍。他硬著心腸,還是溫柔道︰「就此告別。」
她深深看住他,慢慢地,那雙美眸紅了,他看著她可愛的鼻尖也跟著紅了。
他啞聲笑問︰「不跟我說再見麼?」還在和他賭氣?再蹉跎下去,怕又要看見她淌淚了,他無奈地笑。「那麼,再見了,鳳公主。」語畢,他轉身要走,忽然听得後頭一聲喝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