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道暗影如流星如閃電快速地奔上空中,在眾目睽睽下,攫住那下墜的金色身子。
在半空中,慕容別岳從容地、穩穩地接住鳳公主。
在急掠而逝的風中,他背著月光,暗夜一般的黑瞳笑望她驚愕的臉容。
鳳公主睜亮眸子,任自己無助地墜進一堵溫熱的胸懷中,她終究沒能如願的飛起。
那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慕容別岳便已截住她。那優雅的凌空飛掠的姿勢,那從容的態度,就像在護著一朵極脆弱的嬌女敕的小花。他那雙深邃黑眸溫雅地俯視她,仿佛在笑。忽地,他雙臂一緊,一個旋身、飛縱,兩人輕易地掠上屋頂。
足尖才著地,她立即推開他,力量過猛,身子立時又往後跌,底下又是一陣歇斯底里呼嚷︰「公主!」
「回來!」他手一伸,笑著將她拉回。
「放肆!」她怒咆,甩開他的手,抬腳往前一踹,瘦弱的身子使勁過猛,又是往後倒。
「回來!」他第二次將她拉回來。面罩下他笑意加深,一雙深邃的眸子內斂沉穩地凝視這朵驕傲的花。
不過幾個動作,鳳公主已面白如紙,喘氣連連。她弓身,一雙燦亮水眸緊凝著他。「你、你、你好大膽子,敢闖進來撒野!」第一次有男人敢靠她這樣近,她覺得自己被侵犯了。
底下奴才們稱職地忙著提醒──「公主、冷靜啊……」
「不要動氣啊……」
桃兒早醒了,急急命令︰「快去喊人來保護公主!」
「慢──」鳳公主揮手制止,她調勻了呼吸,站直身子瞪視他。「你是誰?」
他沒回答,漫不經心地望著她,那視線從她臉龐往下望,金色紗袍因方才拉扯襟口松了,出她雪白的一小片胸脯,他眼眸笑了。
鳳公主發現了他的視線,沒有拉回衫子,反而直直地瞪住他怒斥道︰「放肆!再看便挖出你眼楮!」她的身體他也配看?
慕容別岳掉回視線和她對峙,那雙黝黑的瞳眸始終帶著笑意,仿佛一點兒都不怕她。
不但不怕,他還往前站一步。
「你?」鳳公主有些驚愕了,可也沒被嚇退。他不怕她,為什麼?
他注視著她,聲音渾厚低沉。「面白如雪,唇紅似火,氣息紊亂,情緒過激。」忽然他長臂一伸扣住她右腕。
「大膽,敢踫本宮,砍掉你的手!」從沒有人敢如此對她,不由得心上一驚,開始掙扎。
慕容別岳不理她,逕自按住她手腕尺關寸,診起脈來,沉靜的黑眸牢牢盯著她的怒眸。「嗯……沒有脈象,你應該已經死了。」
「放肆!」她急罵。「咒本宮死,等會兒撕了你的嘴!」她想抽回手,卻被他厲聲制止。
「別動。」他肅然道,穩穩的扣住她手腕。
「……」從沒人凶過她,倒教她一時怔住了,忘了該生氣。
慕容別岳翻過她手腕,改而橈動脈從尺部斜向橈骨睫突背外側,往合谷穴的方向搜尋脈線,他垂眼沈道︰「是斜飛脈,你與常人有異。」
她驚愕,他在幫她診病?
他忽又望住她,黑眸冷靜而嚴厲,輕聲卻威嚴地道︰「張嘴。」
「嘎?」她傻了。「你敢命令本宮,我砍你腦袋──」
他靠近過來。「是是是,砍手撕嘴砍腦袋,我听見了,張嘴。」
這個男人強勢的逼近過來,鳳公主駭然地發現那溫熱的雄性氣魄和自己是如此的貼近,令得她一時芳心大亂,愕然地張開嘴。
「張大些。」他捏住她下顎,提高她下巴,只見她愣愣地張大著嘴,情況簡直荒謬極了。他研究著她的唇她的齒和舌。「嗯……薄苔主表證,表證入里,邪氣包心。」
他松了手,她正要開罵,忽然他又按住她上眼瞼。
「睜眼。」他囑咐。
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臉,她又傻了。他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溫柔。手指按在她細膩的肌膚上,霎時,她的心仿佛被什麼觸了一下,又麻又熱。
「眼瞳朦朧,你病得不輕……」那沙啞的嗓音溫柔得如似,不知為什麼,鳳公主頭一回懂得了緊張,在他雄性的身軀前,她捏住拳頭,手心滲出汗。熱、好熱、為什麼?
終于,他松手,退一步,深邃的一對黑眸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你有幻听的毛病是不?」還是那絲緞般低沉沙啞的嗓音。
鳳公主愕然,身子一震,訝然得說不出話來。
他倒是盯著她,極其從容優雅、不疾不徐地道︰「晝寒厥,夜熱甚,心煩難寐,神昏黵語,斑診隱現,舌質紅絳……你的脈象是主死的伏脈,恐怕活不久了。」
她緘默了,美麗的雙眸亮著,直直看著他,心底著實訝異。為她診過病的太醫無數,從沒人能將她的痛處分析得如此清楚──
她的確深為失眠所苦,不知為何夜里常有幻听的毛病,無數的聲音在暗夜里折磨她,就怕說出來怕會被人當成瘋子。她常病著,往往夜里冷汗直冒,身子卻熱得恍似要燃燒,她明白自己有病,可不明白為什麼她是堂堂的公主卻沒有人醫得好她,任她受著苦。情緒稍稍一激動隨時就昏厥過去,每昏厥一次都似死過一次,每一次昏厥都不知自己會不會醒來。受這種折磨,她戰戰兢兢的處在龐大的死亡陰影下苟活至今。
片刻後她終于開口︰「你懂醫?」口氣緩了不少,似個孩子。那小心翼翼的口氣,教人听了心軟心疼。
他還是沒答她的話,只是笑望她。方才盛氣凌人,此際卻似溺水的孩子般表情恐懼而無辜。這就是傳聞中被極力呵護保護的鳳公主?在他慕容別岳眼中,也只不過是個怕死怕病的小女人。
「公主想飛去哪?」他淡淡笑問。自信優雅的姿態,從容地揭去她用驕傲粉飾的恐懼。「想飛出的怕是那脆弱多病的身體吧?你驕傲的靈魂被它脆弱的殼困住了嗎?」他漫不經心的語調,像在問一個迷惘彷徨的孩子。
但那理解的言語直直擊中她心扉。「你……」美麗的唇戰栗起來。「你能……救我?」他全說中了,她深藏的、心思全被他說中了,她激動又悸動。
他靜靜地注視她。「多一些時間,也許。」
「我……我即刻……」她的心狂跳起來,熱血沸騰。「要父皇宣旨,召你……」
「不。」他斂眉,淡漠地道。「和皇室牽扯的,全沒好下場。公主──可惜你是公主。」他別有深意地道。要不他一定帶她走,徹底研究她異常的體質。
「你不準離開!」她急了。「我命令你留下──」她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臂膀,他眼一凜,並沒有躲。她仰望他的高大氣魄,他俯望她的縴縴柔弱。他目光一沉,翻手反將她的手腕扣住。
他按住她脈處,看著她的目光溫柔起來。「你快暈了。」他說。血脈比常人細,氣流一激就要昏厥。
「不……」鳳公主眨眨眼,果然視線有些朦朧了。不!她想看清楚他,伸手想揭去他的面罩,瞧他長什麼樣,然手才踫至他臉龐,頭就昏眩起來。「不、我要看清楚,你不要……不要走……」她虛弱地嚷,殘存的視線一片朦朧,他那子夜般深邃黝黑的眼眸也跟著朦朧了。她用力地眨眼,拚命抵擋那無能為力的昏眩感,眼楮眨了又眨揉了又揉,他的臉卻越來越模糊,他是誰?她好急,這一急越是看不清他,反而加速了體內血液的激越,細微的血脈承受不住,驀地,她無助地垂落眼睫,又一次輸給了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