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後,轎外人順了氣,抹干了臉,又繼續趕往東街底的龍鳳賭坊。似乎沒有任何人察覺轎內多了個人,而丁邦也只好焦慮地跟著花轎走。
轎內——
寧時鷹沉聲道︰「我們又見面了。」
他掀起頭蓋,看到和那夜同樣的一對星眸,以及同樣淡漠防備的眼神,像是需要人保護,卻又怕和人親近。
白衣蝶見到那雙溫和的黑眸,那似笑非笑的俊容,心中一凜,表面上卻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輕斥。「放開你的手!」
「不放——」他無賴地笑。
「放下來——」
「不放。」
白衣蝶瞪著他,似要生氣了。
他嬉皮笑臉地道︰「我想好好看清楚你……」
白衣蝶不懂自己怎麼軟弱了起來?她威脅著。「你快走吧!」
「不——」
「再這樣,我要叫人了!」
「你叫呀!」他仍是含笑盯住她。還是那種懷壞邪邪的態度。
白衣蝶抿唇,真是無賴。
寧時鷹將流蘇塞至她耳後,端詳了一會兒,才又開口。「為什麼那日不告而別?」他始終耿耿于懷。
她不理他的問題,仍舊抿著唇不答話。
寧時鷹又問︰「那一夜對你難道沒有任何意義?」他生氣了︰「最起碼走前道聲謝也好。」
「為何要我向你道謝?」她冷冷笑道︰「難道你沒從中得到快樂?」她諷刺。
他愣住,隨即恢復笑容項她一句。「沒錯,我很滿足,可是你呢?」
白衣蝶雪白的臉瞬間飛紅。
那一夜熾熱的纏綿,兩人果裎契合,銷魂的節奏,仿佛又再浮現眼前。
想到眼前這俊朗的男人佔有了她的初夜,她竟心虛地害羞了。她別過臉去,回避他炙熱的目光。
寧時鷹又說︰「你已非處子之身,竟還敢下嫁趙大深,不怕觸怒地嗎?」
她不嫁,難道要她最疼愛的妹妹嫁?爹都開口了,不是她就是芯心必須犧牲。但是芯心還小,她怎忍心讓涉世未深的她受人摧殘?不!她絕不要芯心被欺負。她只當芯心是她唯一的親人,說什麼也要保護她。
寧時鷹察覺她的憂郁。「你打算怎麼向趙大深解釋?」
她心中早有打算。「我不解釋。」
「不解釋?」
「我會先要求他撕掉借據,然後才肯同他圖房,事後他若質問——」白衣蝶自袖內抽出一把匕首。「我便自刎謝罪!」她一副絕決的模樣。
寧時鷹大感不妙,他不能眼睜睜看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你問得夠多了,可以走了吧?」
他正色道︰「你對生命未免太輕率了。」
她低頭收回匕首,以近乎喃語的聲調說︰「活著又有什麼樂趣……」
他忽然又冒出一句不正經。「那夜你不就嘗到活著的「樂趣」?」
她有些生氣,抬頭想罵他,但見他壞壞地對著地笑,剎那間,她的心又是一陣恍惚,不知三魂七魄都飄到哪去了。隨即又有些氣自己的斥責。「你快走吧!等會兒被發現了不好。」她決心不看他,也不期盼他留下徒惹麻煩。
沒想到他竟篤定一句。「你不能嫁他!」
「為什麼?」她抬起臉。
「因為你喜歡我!」他口出狂言。
「胡說——」
寧時鷹瀟灑笑道︰「倘若不是,你早叫人攆我下轎,豈會容我說這麼多話。」
白衣蝶倔強地張口想否認,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只有愣愣望著他。
忽然,他將她往前一拉,用他的火熱封住她的冰冷。
她倒進他懷里,無力抵抗。
他的吻,這般熟悉久遠的滋味,毫不保留地奪去她的理智。
白衣蝶拚命記憶著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壯碩的胸膛、溫柔的臂膀,和他帶給她的那種血液沸騰的感覺。
他霸道又堅定的吻,吻熱了她冷漠的身軀,吻暖了她冷酷的心。
良久,他放開她。
「還嫁他嗎?」寧時鷹不死心,他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即將屬于他人。
白衣蝶無助地仰著臉,盈盈的一雙眼無奈地望住他。
他的問題多麼可笑,因為她根本無權決定答案。她只能默默地望著他。
他似笑非笑又問︰「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白衣蝶搖頭。
他撂下話。「寧時鷹。你記住了。」
語畢,他風一般掠出花轎,快得令人錯覺那身影非人。
寧時鷹?
她再度披上頭蓋,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紅了眼眶。
為什麼他們之間,總是交錯?
浩浩蕩蕩的隊伍將一身紅嫁衣的白衣蝶迎進了龍鳳賭坊,迎親儀式總算告一段落。賭坊前仍舊圍攏了一大群跟著看熱鬧的群眾。
趙大深對于自己娶了個大美人,自然恨不得全鎮的人都來瞧瞧他的本領。所以他不但不趕人,還特別準備比平時多上一倍的賭台,親自站在大門前招呼人們進去。「來來來!別淨著看,進來玩兩把吧!」
就在吵雜、混亂的氣氛下,儀式一道道地進行完畢。
白衣蝶認分地拜堂,然後被送進洞房等待新郎倌。
她心中即便萬分不願意,瘦削的背影仍是堅強挺立著,不讓內心的脆弱泄漏半分。
外頭吵鬧喧嘩著——
白芯心瞄一眼趙大深的肥肚腰。天!她快要吐了。她垂著肩嘆氣。如果,她們沒有那樣不爭氣的爹爹,即便只有她和姊姊相依為命,她也會覺得無比幸福。然而,如今她只有眼睜睜看著姊姊被推入火坑。
想起姊姊,縱使有滿桌佳肴,她一口也吃不下了。
白衣蝶靜靜坐在喜床上,等著那令人憎惡的一刻到來。外頭的熱鬧和喜房內安靜清冷的氣氛有著天壤之別。
她外表看似平靜,心頭卻為著先前寧時鷹那一吻而大起波瀾。
他質問道︰「你真的要嫁他?」
他更狂妄道︰「你喜歡的是我!」
他的脾氣令她捉模不定,有時似是玩笑,但玩笑里又帶著認真。
原來,她早已下定決心放棄自己,放棄掙扎,然而方才真要和趙大深拜堂時,她竟遲疑了,恨不得扔下頭蓋走掉……
為什麼向來如死水般的心湖會起了波濤?
是因為他嗎?
不!白衣蝶壓抑心頭不切實際的妄想。如今她人已被趙大深娶進門,還能奢望什麼?
幸運的話,圓房後地便可以自刎了斷,不必忍受和趙大深那男人過一輩子。只要他先將爹簽下的借據撕掉。
一想到要和那肥胖丑惡的趙大深睡在一起,她忍不住想反胃。白衣蝶雙手握成小拳,多麼希望此刻即自刎死去。
然而——白衣蝶內心深處竟又不自覺慶幸著。
慶幸自己的第一次,是在陰錯陽差之下給了寧時鷹。否則若是和趙大深,那麼她一定會死不暝目。
她感謝寧時鷹救了她,更給了她此生唯一一次的美麗回憶。她不會忘記那一夜,他健碩的身子、溫柔的微笑,令她感到無比的溫暖。
寧時鷹是老天爺唯一一次賞給她的仁慈。
趙大深並不急著進洞房。當然,他垂涎白衣蝶的美色很久了,但是,他更想先待在賭坊內享受來自所有男人艷羨嫉妒的目光。
他挺著肥肚得意得不得了,大廳內充斥著他放肆的狂笑。
而賓客們無不極盡討好之能事,恭賀聲連連。
「趙坊主娶走了白衣蝶,這下不知多少公子要心碎了。」
「趙坊主恐怕天天都舍不得下床了。」
「是呵,有這樣的美嬌娘——」
「我們看得眼都紅了。」
趙大深正被這些話給恭維得哈哈大笑、樂不可支時,忽然一張帖子飛殺過來。他一驚,身子急偏,本欲以單手攔截,沒想到發帖之人勁道太強,非但沒攔住那張帖,還被打得痛叫出聲。
帖子于是飛落地上,趙大深的僕役忙撿了起來,遞給趙大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