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付出的明明是愛,為何竟只換回了恨?明明背叛的是她們,為何還理直氣壯地恨他?
心在淌血,而他卻無能為力。他想找人傾訴,但,找誰?連周恩平也都背叛了他,他能找誰?
此刻他終于領悟,這世上,他只剩自己可以依靠。他已失去愛情與友情。哼!他苦笑,他還是個霸主!多麼可笑。
紛飛白雪掩埋了路,亦不復見青翠的草和蔥綠的山林。而如玉的心,似也被這漫天的飛雪淹沒。
張冷下令,將她隔離到冷月宮旁的閣樓內居住。格局雖小,但有一扇窗可以眺望風景。丫鬟會按時送三餐給她,替她沐浴、更衣、打掃。
如玉變得靜默異常。偶爾會呆坐那扇窗前,望一整天的風雪。
扁陰流轉,她的肚子也漸漸隆起。她可以感覺到有一個新生命正在她體內孕育著。而張冷一次也沒來看過她。如玉胸前的傷口已經愈合,留下一抹淡色的疤,時時提醒著她心中的傷。
她一直等著張冷下令將她賜死。
她不懂,張冷為何遲遲不肯下手。他只是將她困在這里。既不相信她,卻又不放她走,這比殺了她更令她痛苦,因為她已禁錮得快要死去,她完全不知自己的未來在哪里。她並不會感激他沒殺她,只會更加怨他。
盡避如此,如玉仍然愛月復中的生命。不論他的父親如何否定,如玉發誓要好好愛這個可憐的孩子。
失去了張冷的寵愛,如玉開始想念「千里香」無憂無慮的日子,雖沒有錦衣主食,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她好想回去娘的身邊,想離開這個冰冷的地方。
但是,她像個囚犯般困居于此,每每思及,便有無限的憫惘和悲哀。她的思鄉病一日復一日的加重,她卻無計可施。
這夜,同往常一般淒冷寂寥。
如玉萬萬沒想到,歡沁突然來找她。
她匆匆丟下幾個碎銀和一只包袱,淡淡一句。「今日霸主生辰,沒人看守這棟樓,妳若想回『千里香』,可以趁現在走。」
「妳又想搞什麼鬼?」如玉不屑地譏諷。
「如玉,我可是真心想幫妳逃走。畢竟妳走了,對我們都好。」
如玉沉默了。
歡沁又道︰「當然,妳若不走也成。反正妳和我都明白,霸主已不會再愛妳;而且,這幾日他每夜都召我侍寢——」
「妳胡說!」
歡沁笑了。「信不信隨妳。男人可以沒有愛,卻克制不了。只要我能滿足霸主,他當然——」
「妳住嘴!」如玉嫌惡地吼著。「這種骯髒事我不想听!」
「是嗎?對霸主而言,妳才骯髒吧?」
如玉咬牙恨道︰「若不是妳陷害我——」
「是!若不是我害你……但又如何?是妳太沒心機,也是妳太幸運,從來不需用心機來獲得愛。如玉,我和妳不同,我必須靠心機往上爬。妳怨我也罷,但凡人誰不是為自己打算?我要走了,妳回不回『千里香』,自己考慮。」
「我恨妳!」
歡沁勝利地笑笑,轉身離去。
如玉癱坐椅上,對著那些碎銀愣了半晌。她不信歡沁說的,張冷會夜夜召她侍寢,她並不相信。然而,事到如今,張冷和哪個女人在一起,和她又有何干?對他而言,她趙如玉再也不算什麼了。
而妒火卻如蛇般地纏縛住她,幾乎令她窒息。
不行!再不離開一定會瘋掉!
她毅然站起,拾著包袱和碎銀,披上風衣,走出那困住她的閣樓,走進那片風雪中。
忽然,不遠處一抹黑影令她停住步伐。
那挺拔俊逸的背影。灰色大氅隨風飄著。那人張望著亮著小燭火的閣樓,背影映照在雪地上,看來淒冷憔悴。
是張冷,那是張冷的背影!如玉一眼即認出他來。
如玉躲在他身後林間。她不懂,他所為何來,既然已不再愛她,又何必來偷望她?
在他身後,如玉潸然淚下。
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
問他是不是真的夜夜和歡沁在一起?
問他對自已是否仍在意?
問他,難道就這麼撇下她及親生骨肉?
包要問問他,軟禁自己,不殺不放不聞不問,又是為了什麼?他想關她多久。
如玉淚眼迷蒙,風雪中一切顯得那麼不真實。冷月宮的歲月就像一場夢,一但繽紛炫麗卻瞬間失色的夢。
她——趙如玉,不過是個「千里香」的廚娘,再平凡也沒有,如何能和馳名的張霸主匹配?
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他不是她該愛上的人。
可是她偏偏陰錯陽差來到這里。然後賭了一場,把自己輸掉。
而今,緣已盡、愛已了,夢也該醒了。
這樣也好,如玉模模頸上冷墜,將它解下來,掛在一旁的枝干上
攏緊風衣,如玉屏息深看他最後一眼,拂去滿腮淚後轉身離去。
只留下滿天飛雪,和風里那孤寂的人影。
得知如玉失蹤,是在隔天清早。
丫鬟打掃時,發現了樹枝上掛著的冷墜。
說也奇怪,一夜的風雪未將墜子覆蓋,反倒更增添了它的色澤。當張冷將這塊寒撤至極的冷玉握在手中時,他心上的失落也達到頂點。
數日來,張冷暗地里派人查訪,甚至日夜監視著「千里香」出入的人;然而,始終不見如玉。他不懂自己,既已不能原諒她的背叛,為何還要費心尋她?
而周恩平也在這段期間查明了事實真相。他將一家小藥鋪的老板帶進冷月宮,親口向張冷證實歡沁曾向他購買一包蒙汗藥。
張冷睜著空茫的眼,痛苦地看著周恩平。這一切來得太晚了!
他怒極喝道︰「來啊!將施歡沁押上來!」
當歡沁一眼瞧見藥鋪老板,便已心知肚明。她沒有發出任何辯解,只是顫抖地閉上了眼。
張冷長劍出稍,眼看著就要往她頸間砍落。
電光石火間,一條人影自旁閃過,硬生生將歡沁推開;張冷吃這一驚,連忙住手,倉皇間力道過猛,差點兒誤傷了自己。
張冷又驚又怒,瞪視著擋在歡沁身前的周恩平,救歡沁的正是他。歡沁也呆呆地望著他,眼中滿是迷茫之色。
只听周恩平道︰「她同你及如玉一樣,都是痴情人,何不手下留情,以化解她的恨?」
「她害慘了如玉,我絕饒不了她!」
「害慘如玉的不是她,是你心中的噩夢!」
這句話一針見血地劈醒張冷。
他扔下劍,頹然倒向椅子。
沒錯。是他的不信任害了如玉。
她懷著他的孩子,她是那樣天真地希望給他驚喜,但她得到的卻只有無止境的羞辱。
他幾乎殺了她。那瘋狂的一劍差點刺穿她。
他不配愛她。他的聰明和冷靜,從來沒在愛情中派上用場。
張冷撐住額,心痛地合上眼。
「張冷……」周恩平擔心地喊他。
張冷抬起頭,一臉堅定。「無論花多少時間,我一定要找到她。」
到時,他會求她原諒;他會傾力補償她所受的一切委屈。在此之前,他只懇求老天保佑她安然無恙。
第九章
冬日過去了,春花謝了又開、開了又謝。秋楓紅了又黃,當片片殘葉四散飛啟後,冬雪又再度降臨。
這一年,「千里香」少了招牌名花施歡沁,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因為,有另一位才貌更出眾的冷香紅,成為「千里香」新的當家花魁。
香紅不只名字紅、人也紅。雖然她只賣笑、不賣身,但她長得柔美嬌俏、口齒伶俐,非常討人歡心。
她永遠穿著紅綢絲衣,眼眶更始終泛著淡淡的粉紅。听說那是哭紅的,但沒人見她哭過。她總是笑容滿面,雙眸隱隱含著一抹煙氣,好似忍著千年不曾落下的淚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