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踫觸勾起了幾日的回憶。
她記得那只厚實卻有些粗糙的手——而周謀士的手卻看似白女敕。
她記得那溫柔卻帶些沙啞的聲音——周謀士完全不是這樣。
啊!那真是他?她明白了,卻感受到不小的震撼。一種對張冷矛盾的情感涌現心中。
黑暗中,張冷的雙眸似乎未曾離開,仍盯住她不放。他的寢室、他的床、他的枕、他的被,忽然一切全是他的氣味,濃重地包住她。
不!她對那粗暴的臭男人才不會有好感哩!她告訴自己。然而,心頭一股熱卻止不住地蒸發,紅了她的臉。怎麼回事?
如玉枯坐直至清晨都未睡,而張冷也未再進門。他不知如玉正因他而矛盾、失眠。他直接闖進好友周恩平房里。
周恩平正秉燭夜讀,見張冷一臉怒容,于是擱下書本。「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
張冷一言不發,拿起桌沿花雕就倒。
周恩平了解地笑了。「又是如玉惹你生氣嗎?」
張冷吃味頂他一句︰「如玉豈是你叫的?她是我的妾,你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咦?霸主是哪兒不對,怎麼火藥味這麼重?
見周恩平瞪視著自己,張冷故作經松道︰「喝酒吧!就當我沒說。」
「你愛上她了,是不?」周恩平忽地單刀直入。
「我沒有!我再也不愛任何女人!」張冷賭氣又干了一杯。
「你不好意思承認,沒有關系。但問問你的心,你自己比誰都明白。」
張冷垮下臉,索性扔掉杯子,整瓶灌了起來。他酸楚一句。「愛她也無用。」
「怎麼說?」
「她恨我。」
「恨是可以化解的。至少她對你有感覺。」周恩平分析。
張冷沮喪回道︰「她喜歡的是你。」
「我?」
「她親口對我說的。」
以自己的敏銳,如玉若喜歡他,他怎可能沒感覺。不!仔細回想,如玉和他相處時,神情並無特別之處。「張冷,你一定搞錯了。」
「不!不會錯。她以為那陣子她病時,都是你在照料她。而我——」他又開了一瓶酒。「我只是一個會欺負她的惡棍!」
周恩平只覺一切十分荒謬。
他不認為如玉對他有任何愛的成分。愛是一種比友情還要激烈的情感,而他們之間從來只有平和自然的氣氛。
反倒是如玉對張冷態度激烈些。她時時將張冷掛在嘴上,一天到晚一見周恩平便嚷︰「怎樣才能賭贏那個張惡棍?」
要不就是咬牙切齒頻問︰「我們來整整張冷好不好?看他那副死人臉就好想扁他。」
要不就是尖酸刻薄地諷刺︰「那臭男人哪天要是見他親切微笑,我大概會嚇死!」
張冷張冷張冷!她開口閉口全是他。
周恩平實在不信如玉喜歡的人會是自己。而一旁的張冷卻已經醉了。
周恩平差了丫鬟帶醉了的張冷回寢宮。丫鬟小心地攙住霸主穿過花園小徑,半途遇見了清早便至花園散心的歡沁。
她攔住丫鬟。「霸主怎麼了?」
「在周謀士那兒喝醉了。」
歡沁眼一轉,微笑道︰「現在要回寢宮了是不?」
「是呀!」
「可是,如玉要找霸主呢!」
「是嗎?霸主恐怕喝了不少,要睡上一陣才會醒。」
「不要緊,我替妳攙回去,如玉會照顧他的。」
歡沁小心而溫柔地攙過霸主。「妳先告退吧。」
「是。」丫鬟並未多疑,畢竟如玉是霸主最寵愛的妾,而歡沁又是如玉身邊的人。霸主交予歡沁應是沒問題的。
然而,歡沁並未將霸主送回寢宮,而是帶回自己廂房安置,替他寬衣。望著床上心愛的男人,她不禁向往能貼近他胸膛,枕于他臂彎。
歡沁伸手輕撫張冷剛毅的輪廓,她俯身親吻他的唇,拉住他的手輕貼住自己右頰。她是真心喜歡他,令她忘記所有的矜持。
歡沁起身靜靜注視張冷,然後撥亂了床單、毯被。她亦松了松自己的發髻。打定主意後,她走出廂房,直接去見如玉。從伺候如玉的丫鬟得知,昨夜如玉在霸主的寢宮過夜,她便又往寢宮去。
如玉整夜想著張冷說的話;她想著當那對黑眸忽地蹦出一絲溫柔的時刻;她還想著先前當他抓住她的手,有苦難言地望住她,她竟奇異地心跳臉紅。
而稍後當知道在病時寸步不離呵護她的人竟是張冷時——暖意不覺在她心中滋生。
但,往昔對他的恨呢?他奪去她初夜的恨呢?他剝奪她自由的恨呢?
她竟漸漸不再那麼地恨他了。甚至,有那麼一點想見他,想念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與溫度。如玉倔強地捧住疲倦的腦袋,罵自己輕浮、不自愛。
她怎麼可以這麼快忘了他的羞辱、他的粗暴。可是——她又替他月兌罪地想,張冷也有好的時候。
他不再暴力的侵犯她或凶惡的命令她;他為她建賭場、他還命莊家們不準贏她的錢。他對她是這樣慷慨!
為什麼要這樣討自己的歡心?
而又為什麼?他對她與周恩平的往來如此在意、嫉妒、傷心。是的,傷心。當她說她喜歡周恩平時,她的確自他眼眸里瞧見挫敗的傷心。
如玉正千頭萬緒,不知該如何時,砰的一聲門被推開。
歡沁一見如玉即刻紅了臉。「如玉——」她聲音哽咽。
她那模樣嚇著如玉,她即刻迎上前忙安撫她。「怎麼了?」
歡沁吞吞吐吐,低著臉,忽而哭了起來。
如玉不知所措輕拍她的背。「別哭、別哭!有什麼事我替妳頂著。」
「……昨夜……霸主喝醉了。」
霸主?如玉焦急的臉色立刻沈了下來。她猜到發生什麼事了。不!她不要!她不要听到那最不想听見的。她忽然發現,張冷竟可以令她傷心在意。
歡沁還是說了她最不想听的事。
「昨夜——霸主心情差,他忽地來找我……他現在還在我廂房睡著。」
他真下流!只要是女人都好。他卑鄙、他無恥!
如玉氣憤地想,枉她對他難得有些好感,還沾沾自喜以為他對她好是因為有了感情。
「那禽獸!」如玉氣得跺腳。「連妳他都不放過我、我去砍了他!」
歡沁拉住如玉。「別這樣!我不想惹人笑話,人家會笑我,反正是個妓女,有啥損失……」她痛哭起來。
「誰敢笑妳?我同他拚命!」
「如玉!妳這樣沖動根本于事無補。我、我反正在這里沒人尊重、沒地位沒身分——」
如玉泄了氣。自己的好友受了委屈,竟一點法子也沒有,如玉真氣自己沒用!
歡沁哀哀哭道︰「其實,霸主若納我為妾,不就可以名正言順……而我也得了身分、有了尊重。」
「妾?」如玉竟覺大受打擊,情緒很是低落。她喃喃道︰「妳確定?妳不討厭他嗎?」
歡沁委屈哭道︰「以我的身分還能要求多高?其實,光只是妾,我已覺得自己是痴心妄想!」
「歡沁……」為什麼想到張冷昨夜與歡沁燕好,她會心如刀割?他怎麼可以這樣!
如玉一顆心復雜極了,搞不清楚自己為何強烈地想哭。心就似被人撕裂那般,好痛好痛。
「歡沁,妳別哭,我定替妳出這口氣。走!我去叫他納妳為妾!」
如玉板著臉拉歡沁直奔她廂房。心頭的矛盾、失望和煎熬,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張冷果真月兌了袍子,僅著素衣開著襟,熟睡在歡沁床上。而凌亂的床褥呈現方纏綿過的事實。這些,如玉都清楚看見。
當他拚命討好自己時,如玉並無特別的感受。然而……只要一想到……
那只曾替她拭去病中額上冷汗的手,昨夜踫觸過另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