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倩,真對不起。還是你在麗晶喝杯咖啡,算我請你,我盡量早點去接你……」
「拜拜,晚安。」她打斷他,結束通訊。
她已經變成一個差勁的女人了嗎?
握著手機,楚倩覺得自己好虛弱,她怎麼會這麼冷,台北正值春季,她怎麼會覺得好像快下雪了呢?
她茫然地晃在街頭,她抬頭,只見霓虹光閃爍,紅綠燈搖擺。
刷的一聲,一輛機車從後方劃過她身側,將她皮包一扯,楚倩還來不及意識她被搶了,就踉蹌摔倒在馬路上,她象牙米色斜裁圓裙裂了一道,瀝青顆粒磨破她的大腿及手臂。
接近午夜的台北很冷漠,沒有人扶起她。
這一摔,讓她恍惚的精神全清醒了。
楚倩忍著痛,慢慢的從地上爬起,她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一拐一拐的走回大樓,她倚著廊柱深呼吸,好像這樣能為她尋回一點安全感。
將手機重開機,她松口氣,幸好,還能用。既然沒錢搭計程車,也只能選擇讓人來載她,她按至手機電話簿,才猛然想起,除了公司和亦仙婭的電話,她從不輸入任何人的電話,包括男人。
因為從來就只有他們找她,她未曾主動。
楚倩有點慌,她再按至通訊紀錄,卻因為剛剛那一摔而使紀錄全無,她不能回撥,最後她撥通亦仙婭家里的電話,但沒人接,她又試手機——「您撥的電話目前收不到訊號,請……」嘩一聲,她的手機斷電。
楚倩瞪著手機,她的手機,她最後的希望,她被遺棄了。
她——被——遺——棄——了,空氣里回蕩著嘲諷,壓在她心口,于是她的心再度下沉,壓住她的胃,她撐著自己干嘔起來,手機從她手上滑落,摔的四分五裂。
她什麼也吐不出來,倒是臉色慘白無血色。
楚倩雙臂交握環著胸前,顫巍巍的,她開始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對大腿和手臂淌出的鮮血也渾然無所覺。
她很冷,世界像是破了一個洞,而她如果不往前走,她就要掉到那永無止境的深洞中。
她走過一個又一個街頭,她走過一個點著閃亮櫥窗的店面到另一個寂然幽暗大門緊鎖的商家,然後,天飄起雨。
楚倩扯出一抹虛無的笑。原來……她不只被遺棄,她還被上天譴責……
台北街頭,春雨紛紛,楚倩神情怔忡,仰頭看著黑茫茫的天空,雨越下越大,大雨將她淋得慘兮兮,將她淋得冷冰冰,她卻不躲。
有種時空錯置的絕望擊垮她,她記得這樣的雨,她記得這樣的夜,她被遺棄了,就在這樣的雨,這樣的夜。
雨一直下,楚倩覺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了,眼皮輕輕掩上,她膝蓋一軟往下倒,一雙大掌卻突然從身後揪住她雙臂。
第三章
隱雷將楚倩拖到街檐下,他一耙濕發,瞪著那個蜷縮在街廊上的女人。有這麼一秒,他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拋下一個願與他春宵一夜的女人,從飯店里沖出來,跟著楚倩像游魂似的到處亂走,他真寧可自己短暫失明,沒從飯店落地窗看見她淒慘落魄的模樣。
絕對是該死的大男人騎士精神作祟,她明明就是個冷血惡魔,他何必管她。
「起來。」他口氣不耐,抓著她的臂彎將她拉起,楚倩卻動也不動。隱雷干脆攫住她肩膀,將她整個人提起來粗魯地搖晃,「喂,你干嘛,別裝死,只是跌一跤,摔不死人的!」
楚倩緩緩睜開眼,眼神茫然,微微顫抖,「楊……別拋下我……別……拋下我……」
隱雷愣住。羊?她養的寵物嗎?
「你清醒點,告訴我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隱雷拍她的臉頰,不看她狼狽模樣,硬下心腸凶惡的吼她,「楚倩,失戀的人不會像你這樣的,少裝給我看,我不會同情你,起來!」
楚倩神情恍惚,怔怔地望住他,那雙眸無助虛弱,「我……失戀了……失戀了……」她唇兒顫抖,渾身濕透,黑色長發貼在臉龐,面無血色。
隱雷望著她淒楚模樣,心口像被猛掄了一拳。他皺眉,松開她,楚倩像斷了線的傀儡摔落。真該死,他是怎麼了,明明甩人的就是她,他心疼個什麼勁!隱雷一抹臉上雨珠,卻抹不去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
楚倩臥在冰冷的地上,痛苦的覺悟,對,她失戀了,那個曾經信誓旦旦深愛她的人不會再回來,她被拋棄了,徹底的,不管她如何等待、祈求,那個人都不會再回來,她,剩一個人,呼吸著。
楚倩哀戚的流著淚,卻哭不出聲音。
雷聲轟隆隆,暴雨浙瀝,楚倩屈膝抱著自己,她呢喃,「好冷……我好冷……」
隱雷揮開心頭矛盾,一把抱起她,她像小貓般縮在他懷中,他撥開她覆額濕發好看清她,口氣緩和安撫,「還冷嗎?你摔傷哪里?我送你去醫院好嗎?還是你想回家?」
楚倩一直流眼淚不說話,在他懷中,她肌膚冰冷的溫度,戰栗的抖動,狠狠地像把刀刺到他胸口,隱雷腦袋一片混亂,生平第一次手足無措,他讓她哭,一直哭,沒有搶天奪地的哀嚎,她只是靜靜的流淚。
有一雙手臂溫暖的偎著她,緊緊地撐住她,楚倩覺得很安全、很舒適,那股堅定的力量在血液中傳輸,異常地安定了她脆弱受傷的神經。
「楚倩,你還好嗎?」過了好半晌,隱雷嘆氣,「你可以說話嗎?」
痛哭過後,楚倩清醒多了,她看清楚眼前抱著她的男人是誰,低下頭,她推推他,「謝謝你,請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站好。」
隱雷放下她,她站開一臂之距整理自己,然後,武裝疏離地望著他,表情漠然,「很抱歉弄濕你的西裝,送洗費用我會支付。」
隱雷錯愕,就這樣?支付西裝送洗費用?她說話的態度就像他們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她弄髒他,然後生疏禮貌地道歉。
望著楚倩,隱雷迷惑了。
她真是善變,一下子淡漠無情地甩人,一下脆弱可憐地痛哭,一下子又堅強冷靜的像個女戰士,還跟他討論起賠償事由,那他該不該順便向她申請失去春宵一夜機會的精神損失呢?
「你沒事吧?」隱雷望住她。
「謝謝,我很好。」楚倩簡單地解釋,「我剛才被搶了。」
「我知道。」隱雷順口說,楚倩揚起一眉,他強調說明,「我從飯店窗戶有看見,所以——」他可不想讓她誤會自己跟蹤她。
「喔。」打斷他,楚倩很冷淡,「我沒事,你可以放心了。」她看向對街,一副不想搭理他的酷樣。
她在趕他?隱雷眼角抽搐,真是好心被雷劈,「Ok,既然你沒事,我走了。」他可沒那麼自討沒趣,隱雷背對她往回走,沿路低咒自己多管閑事。
街旁滂沱大雨,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氣味,隱雷悶悶地停步在飯店門口,點了根煙,他煩躁的瞪著街上汽車駛過濺起窪上泥水,一手插入口袋,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打拍子,他想著,真不知這雨還要下到何時才會停。很晚了,她能平安回家嗎?
皮包被搶了,她沒鑰匙進不了家門,沒錢搭不了計程車,手機摔爛了,她有再多男朋友都白搭,更何況這年頭,台北治安多壞,她一個女人在街頭……
隱雷扔了煙,招來泊車小弟將他的保時捷開出來,踩著油門,回到原處,卻沒看到她,頓時心急如焚,他抑不往焦慮地轉著方向盤,像無頭蒼蠅的亂繞,然後,對街閃過到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