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木門內是一棟歐式獨棟別墅,環繞著扶疏的花木,中間有一個露天泳池,入處還有一座可愛的噴泉。
華麗別墅內正傳來可怕的聲響,乒乒乓乓的物體摔碎在大理石地板的聲音。
一個女僕腳步慌張,身形不穩的從門口沖到梵伶面前。
「梅總管,您總算來了。」女僕松了口氣似的,緩口氣,她急忙的把屋內的情況陳述,「少夫人喝了好多酒,把客廳都砸了,這次比上次更嚴重,她居然要放火,燒光少主的藏書,這可怎麼好!」
梵伶眉頭皺了皺。「通知四大長老了沒?」光是她一個人,沒有權力阻止尚倚雲瘋狂的行為。
女僕的臉上透出為難的表情。「電話是打了,也派人去說了,一直沒人回話」
這種爛攤子,恐怕那四個老人已經收拾到害怕了。
「再派人去說,讓集賢堂的鈐木先生調人去,就說是我請他們來。」梵伶指示女僕過後,單獨一人走進別墅里。
新堂修和尚倚雲是一對標準貌合神離的夫妻。
結婚過後一個月,尚倚雲就不耐新堂修夜夜不歸,想找他吵架,連人影都不見,于是就拿屋內的家具出氣。
後來新堂修露面了,四兩撥千金的就安撫了尚倚雲的情緒,可是沒多久,新堂修又常常鬧失蹤,尚倚雲便又故態復萌。
刷爆信用卡,鬧悱聞,摔家具,四個長老被尚倚雲鬧得一個頭兩個大。
想當年,新堂修的父親比新堂修還風流,連小老婆都住在主屋內,怎麼這個龍幫千金這麼不識大體!
「滾出去!通通給我滾出去!听到沒有!」
尖銳的咆哮聲,梵伶一推開黃銅大門就听到了。
尚倚雲蓬頭亂發,穿著絲質睡衣,只搭了件白色外袍站在客廳,朝敞開的大門隨手丟出一個花瓶。
「夫人。」梵伶躲過花瓶碎片,淡漠的看著她。
尚倚雲見來者是梵伶,一副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的表情。
「你來做什麼?」她橫眉倒豎,冷冷的瞪著她,「來看我的笑話嗎?還是來看看我摔爛了山口組哪些值錢的東西?」
梵伶沉默不語。
「告訴你!」她像是失去理智般,尖聲吼著,「我是台灣黑道第一大派龍幫的千金,沒有人、沒有人可以耍我,沒有人可以不理我!」
知道她在宣泄對新堂修的不滿,梵伶保持冷漠。
「新堂修,你該死!你真是該死!」
砰的一聲,酒櫃中的陳年葡萄酒成了地上污水。
「你說,修在哪里?你是他的奴才,一定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尚倚雲蠻橫的向前叉著腰,指甲掐著梵伶的衣領。
「屬下不知。」
看著沒表情的梵伶,尚倚雲突然鎮定了下來,放開她,她高深莫測的盯著她瞧。
「你不知道?哼哼。」尚倚雲嘲諷的笑笑,轉身從狼籍的茶幾上,翻出香煙和打火機,點著火,徐緩的抽起煙。
「你知道的。你和他有一腿,是不!」尚倚雲媚眼斜睨著梵伶,滿是輕視,「你和你媽一樣,狐狸精一個!」
梵伶在她說中時,心中一驚。
沒有人知道她和新堂修有超越主僕的親密關系,但是這和她母親何關?她母親早就死了。
梵伶想,她是喝醉了,所以才會胡亂猜疑、胡亂發泄脾氣。
「你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尚倚雲瞧不起的哼了哼,表情一轉,笑得可燦爛,「就算是男人,也是用我用過的二手貨。」
梵伶依舊不語。
「小賤人,這就是你留在日本的目的,和我搶男人?」尚倚雲找了處還算干淨的地板,一坐下。
「別作夢了!」她吐出一口白煙,「怎麼說,我都是他老婆,你不過是個暖床的,我還以為你有多清高,不過如此嘛。」
「沒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尚倚雲可知道的很。」她粗魯的捻熄香煙,越說越激動,「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有好的出身,嫉妒我嫁給這麼俊偉的男人!」
「我可憐你。」突如其來,梵伶淡淡的說。
「什麼?」
「我可憐你。」梵伶走近她身旁,眼神澄澈的看著她,「可憐你身為龍幫千金,必須學習各種你無法負荷的知識,可憐你嫁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可憐你為了顧全大局,只能用這麼狼狽的方式發泄。」
尚倚雲的臉色泛白,喉嚨緊縮。
梵伶伸手想扶起攤在地上的尚倚雲,卻被她推開。
「我不用你可憐,我不用你可憐!」尚倚雲突然大聲尖叫著,撞倒梵伶,沖出別墅。
梵伶心中一驚,深感不妙。
她趕忙站起,跑到敞開的大門口,喊住守衛,「攔住夫人,別讓她出去!」
來不及了。
尚倚雲已經駕駛她的紅色保時捷,沖出車庫鐵門,開出主屋。
第七章
尚倚雲酒後駕車,失速撞上路旁的安全島,並沒有傷得很嚴重,皮肉傷而已。
上了藥,包扎過後即可出院,但是清醒後的尚倚雲卻又不停大吵大鬧,不得已,梵伶吩咐醫生給她注射鎮定劑,讓尚倚雲在醫院度過一夜。
「龍幫那兒就勞煩東長老了,打過招呼,龍幫幫主會體諒的。」梵伶在醫院走道,壓低聲音對東長老說。
「這個不是問題。」東長老點點頭,「少主不在,凡事就要偏勞你了,梅總管。」
「您言重了。」梵伶淡淡的說︰「發生這樣的事,我會盡快通知少主,我想大阪的談判應該也差不多了。」
梵伶對外說法是,新堂修到大阪去解決與另外一個幫派的地盤問題。
「山口組還好有你這個總管在。」西長老欣慰的拍拍梵伶的肩,「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沒有驚動了媒體。」
平時就和警視廳打好關系,連刑責都免追究了,梵伶辦事的能力讓他們都感佩服。
「是啊,」南長老也開口了,「如果夫人也像梅總管這般明事理就好了,今天也就沒這件麻煩。」
梵伶只是笑了笑,沒多說。
四大長老以為她是龍幫派來的人,和他們守舊派是一伙的,既然是自己人,也就比較信任,比較友好。
事情也如他們所希望,結婚後,新堂修釋出大半的管理權給她,四大長老以為在她的管理下,許多事情就好講話了。
其實,梵伶用了巧妙的手腕,感覺好像他們得到許多的好處,事實上,他們一點便宜都沒佔到。
「長老們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就夠了。」
半天的折騰,也真是夠了。
送走了四大長老,梵伶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不禁覺得好笑。
通知新堂修?!
她連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好守著,別偷懶。」
吩咐過守門的兄弟,她進到病房內探視尚倚雲。
看著尚倚雲蒼白的臉,受傷的手臂、額角,她百感產集。
沒想到,最了解她的竟是她看不起的人。
尚倚雲說對了一點,她是嫉妒她的。
嫉妒她從小受盡眾人的寵愛,而自己卻只不過是她的附庸,自己的父親極盡一切的訓練她,卻不曾說過一句鼓勵的話。
不能軟弱,不能任性,她只能武裝自己,讓自己堅強。
「無論如何,你還是幸福的。」梵伶輕撫著尚倚雲的臉,柔聲說,「你的存在是絕對的,而我,不過是個影子。」
新堂修是傷透了她的心,否則一向注重形象的尚倚雲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抗議。
知道新堂修對她不屑一顧,梵伶竟有種欣喜的感覺。
可是,看見這麼可憐的尚倚雲,她卻又想為她找回新堂修,至少謊言欺騙,一時也可以不要讓她這麼難過。
真是矛盾哪……
盛夏,本州的傍晚是悶熱的,有種骯髒感。
出了醫院的梵伶離開東京,刻意不開車,從新宿搭乘小田急線地鐵,再轉搭巴士,到達一片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