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住進君子居前最後一天的夜里,她悄悄的離開山口組主屋。
「到歌舞伎町。」她吩咐計程車司機。
她需要透口氣,情緒已經被壓抑到臨界點。
「小姐不是日本人吧,自助旅行嗎?」司機見她沉默不語,主動與她談天。
「啊,是。」
「歌舞伎町很亂,你一個女孩子要小心哪。」
「我知道。」她靜默的回答。
陌生的叮嚀。
這些話,她的父親、或是龍幫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對她說過。
因為不需要,她很強,所以不需要。
彬了一整天,還能自己站起來,你到底是受過怎樣嚴格的訓練啊?!
砰!砰!
她的心跳因為想起這些話而強烈鼓動。
龍幫的人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說這些話?為什麼他在決定要和尚倚雲結婚後,還要吻她?是戲弄她?還是……
認清你的身份……
是的,別再想了,認清自己的身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將只會是新堂修住在君子居里的一個私人侍從。
君子居不屬于山口組管轄,也就不在山口組主屋內,梅、蘭、竹、菊是新堂修私人的心月復,簡稱四君子。君子居位於東京近郊山區,四個代表梅蘭竹菊的獨立院落圍繞一個中心主屋而成。
主屋是新堂修常住的地方,有個別致的中文名字——離恨天。
包多的她就不得而知了,四君子是神秘的,神出鬼沒、不具身份的。
「在這里停就行了。」
她在歌舞伎町中央的噴水池旁下車,步行往內走。
梵伶一向有做功課的習慣,即使是初次到日本,對於日本東京以及幾個大城市,她都事前做了了解,甚至是山口組的產業和勢力範圍,可知的部分她都瞭若指掌。
拌舞伎町是束京的娛樂中心,標準的不夜城。
找了個安靜的酒吧,不屬於山口組的,她坐在離吧台有一段距離的位子。
「請給我Genever,謝謝。」
梵伶點的是荷蘭琴酒,她慣喝的。
她並不習慣喝調酒,喜歡喝純酒是因為那股無可取代的芬芳與純粹。
聖誕節剛過,玻璃窗外卻依稀透露著歡愉的聖誕氣息,人們臉上好似都帶著微笑,是她的錯覺,還是歌舞伎町的氣氛迷惑了她?
淺嘗辛口的琴酒,她不去想明天的事。
酒吧的二樓是特別座,因為酒吧的所有人很喜歡它的寧靜,所以特別設計出一席專位。
昏暗卻不至漆黑,明亮卻不甚清晰的特殊燈罩下,二樓的客人可以倚著琉璃架看清樓下的一切。
「一個女人獨自喝閃酒,未免太可憐了。」天王單耘疾晃著他的酒杯,別有用心的問,「你說是嗎?新堂少主。」
新堂修的回應是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單耘疾知道這是新堂修逃避話題的一貫把戲,他才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他咧。
這家酒吧是屬於永夜的。
梵伶走進酒吧的第一步他就知道了,今夜的她,不是黑色的,而是純潔如梅花似的瀟灑白色褲裝。
她是一個愚忠的女人,恐怕她從不質疑自己的身世,也不違逆自己的命運。
為什麼?
「或者她是來找人的呢?」單耘疾用他打不死的蟑螂的精神,再接再厲的試探,「畢竟一個應該陪未婚妻宵夜的居然坐在樓上,另一個應該待在主屋養精蓄銳的居然坐在樓下。說是巧合嘛,太勉強了。」
新堂修涼涼的回了一句,「你可以下去請她喝一杯,我不會介意我的員工下班後休閑的。」
「喂,她可是你的梅,又不是我的。」單耘疾打火趁熱的暗示。
「消息可真靈通。」新堂修只是揚起一抹沒有任何意義的笑,並沒有被單耘疾激出話來。
沒人接話,暗處的一個影子反而探出身來,他打量著梵伶。
「她…….龍幫的鳳凰女,是主子的梅?」奇非驚訝的說。
「竹,你之前不也是猛虎幫的幫主,這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新堂修淡淡的說,「世事無常,習慣就好。」
「其實你跟她也算舊識了,要不要下去打聲招呼?」單耘疾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非要讓大家通通湊在一起不可。
對奇非而言,梵伶像是高不可攀的女神,雖然他曾經狙擊龍幫,但是卻不曾和梵伶正面打過一父道。
梵伶,在這個成熟的女人面前,他像個急躁的小夥子。
「不,我現在是竹,不再是奇非了。」奇非選擇了重新開始這條路,這是永夜給他的機會。
他已經二十歲了,看看眼前這些厲害的人物,不過大自己幾歲,卻擁有過人的能力。
經過永夜寧槐給他的教訓,他已經徹底覺醒了。
「喂,你明天就要去美國了,去說說告別話也不錯啊,你們現在是同僚了,說說話沒有什麼的。」
單耘疾說這席話是有目的的,看他笑得像只狐狸。
奇非的視線飄向新堂修,他的主子。
「竹是應該認識一下梅的,你們都是我的四君子。」新堂修眉頭皺都沒皺,一點也不受單耘疾影響,他反而大方的揮揮手說︰「去吧。」
「是。」既然是命令,奇非恭敬的單膝落地後離去。
新堂修的表情、肢體語言都沒問題,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緒,但是單耘疾知道自己的努力還是沒白費的。
瞧瞧,新堂修的杯內的酒都喝光了。
一整杯不加冰塊的純伏特加耶!
新堂修從不讓自已喝太多酒的,他總是刻意的保持清醒,想要他性命的人如過江之鯽,多的數不清。
現在他卻在短短幾分鐘內喝光杯內的烈酒?!只因為奇非眼中閃耀的傾慕之意?只因為梵伶只身孤影的寂寥神情?不只吧……
第四章
一輛摩登的銀藍色流線型機車劃過彎曲的山路,機車騎士一身雪白,窈窕的身材曲線在強風下顯露無遺,她壓低上身緊貼著龍頭,疾駛于暗夜中,像流星般燦爛。
一個急轉彎後,騎士刻意的壓車甩尾後,在刺耳的煞車聲中停住了機車。
熄了火,騎士下車摘下安全帽,露出俏麗的短發和姣好的容貌。
停在機車前頭的是一輛白色敞篷法拉利,一個男人倚著打開的車門抽煙,車子也是才剛停下沒多久。
「你輸了。」新堂修懶懶的抽著煙,要笑不笑的說。
梵伶撇撇嘴冷笑,「勝之不武。」
「別不認輸。」他說話的樣子像是在安撫一個鬧情緒的孩子,「這是我送竹的見面禮,性能不比我的車子差。」
車子是向奇非借用的,不可否認,他說的是實話。
再一次—梵伶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有多強,他是自己無法超越的。
連車尾燈都看不到。
挫敗。
「方潔瑀在台北的國際機場中了致命的一槍。」冷不防的,新堂修開口。
「你說什麼?」梵伶繃緊的聲音失去平衡。
他怎麼會知道潔瑀?潔瑀受傷了?
「她沒事,我及時派了最好的醫生,救回她的一條小命。」他笑得很愜意,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她和寧槐已經回日本了。」
梵伶沉默了。
「這也是你忠心的條件,如果你要,我就辦到。」新堂修早料到梵泰會要求梵伶作臥底內應,他要徹底得到她。
「臣服我吧,我的梅。」
這是暗示。
那夜,跟蹤她到永夜總部的是他的人,所有的事,從頭到尾他都了若指掌。
新堂修很清楚她和地神之間的企圖,卻沒有阻止寧槐出國。
他要她徹底舍棄龍幫,只對他忠心耿耿。
她可以嗎?
「你們聊了什麼?這麼開心。」不想她繼續沉默,新堂修像是不經意的隨口問。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