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池南的紫雲樓擺設午宴,其它官員由大到小,以紫雲樓為中心往外擴散開,處處是筵席。曲江池上彩舟點點,各個樓台有不同活動,雜伎、樂伎、歌伎,處處可見。
餅了晌午,腿傷剛愈的司馬蒹葭跟著馮邢琰一進入園子,就被歡樂喧騰的氣氛包圍。
西域來的雜耍團吸引了一圈人潮,也吸引了司馬蒹葭的注意力。馮邢琰護著她往中心擠,三個高鼻凸目的胡人,頭纏著包巾,身穿白色長袍,盤腿坐在駱駝上分別演奏琵琶、胡笛、羯鼓。
兩個美艷胡姬隨著音樂曼妙舞動,手臂上的銀環發出清脆的錚鈐聲,姿態嫵媚柔軟地向後仰,以嘴叼起地上的紅花結束表演。圍觀者抱以熱烈掌聲,隨即分別散去。
司馬蒹葭在推擠中掉了香囊袋,被喝得醺醺然的小闢員撿起。
「這是姑娘的?」
司馬蒹葭頷首,小闢員讀著香囊袋上繡的小字——蒹葭,突然興致高暴地朗聲吟唱以蒹葭為名的歌謠——「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洄從之,宛在水中央。」
小闢員流轉優美的歌聲,將這首高逸出塵的情詩表現得纏綿恍惚,吟畢,引來一片喝采。
「多謝姑娘。」
他步伐不穩地一襝衽,文質彬彬將香囊袋送回滿臉羞紅的司馬蒹葭手上,完全沒發覺司馬蒹葭背後鐵青著臉的馮邢琰。
馮邢琰不著痕跡拿過司馬蒹葭手中的香囊袋。「我幫你保管,免得又掉了。」
她擔心地模模頭上的金釵、步搖、銀簪,心里數著數,「還好,都還在。」
「掉了就算了,別緊張。」馮邢琰技巧地避開熙來攘往的人潮,往紫雲樓去。
「這些都是珠寶挑的,掉了她會傷心的。」司馬蒹葭一手小心翼翼護著珠寶梳理的發髻,一手扯高翠藍絲裙免得絆腳。
馮邢琰在紫雲樓下停住,幫她整整身上穿的藕絲短衫柳花裙,經太監通報,登上樓去,司馬蒹葭才想起來問︰「你說我們來看一個人,看的是誰?」
「是朕。」
一眼望去,中間坐了穿著黃底鑾金繡龍袍的——皇上;兩旁都是她在馮府見過、馮邢琰口中去還債的那些人。
「你是誰?」她困惑地問。
「我是我。」馮邢琰不解她為何有此一問,譏誚地掃過眾人說︰「至于這些人,你就沒必要認識了。」
他的話引起此起彼落的抗議聲,也在司馬蒹葭心中留下不同解讀。
「我可是付了一萬兩。」
「我也是呀。」
「閉嘴!朕可是付了五萬兩。」皇上代替馮邢琰趕起人來,「一萬兩只能看,看過了,就統統給朕滾出去,別妨礙朕說話!」
妄想沾點便宜看看熱鬧的全被趕走了,樓閣里清靜多了。
「你過來,讓朕瞧瞧」
「沒什ど好瞧的。」馮邢琰阻止,擔心地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司馬蒹葭。「你坐這兒就行了。」
「難道朕會吃人嗎?」
「皇上不會吃人,只會殺人。」他諷刺回去。
「你出去!讓朕跟她說話。」
「時間不多,有話快說。」馮邢琰大搖大擺坐下。
皇上吹吹胡子、瞪瞪眼楮,轉向司馬蒹葭告狀︰「你看到沒?這就是朕的好兒子!」
「我姓馮。」馮邢琰提醒皇上,皇上當沒听見。
他是皇上的兒子!司馬蒹葭猛抬頭,震驚寫在臉上。
「他沒跟你說?」皇上看到了生氣問︰「朕這個父親見不得人嗎?」
「她不需要知道你的風流事跡。」
「朕說一句,你頂一句,朕還要不要跟她說話!」
「快說!」馮邢琰沒好氣地閉上嘴。
「你是哪家小姐?」皇上畢竟是當父親的,」開口就是這八股問題。
司馬蒹葭抬起臉說︰「我是個盜墓賊。」
馮邢琰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怪異地看她;她盯著自己的手看,沒睬他。
「盜墓?」皇上皺眉眯眼看她片刻,不怒反笑說︰「那正好,你可以告訴朕,怎樣才能防止盜墓賊盜墓?」
司馬蒹葭發現皇上表情正經,不像是玩笑,想了想回答道︰「最可靠的方法就是︰使其中無所欲,必保安全。」
「那倘若。其中有所欲。又該如何防盜?」
「很難,防不勝防。」司馬蒹葭搖搖頭,舉例道︰「漢武帝去世才四年,墓室中的玉箱、玉杖就已經被人盜出在長安街上出售。」
「防不勝防也要防,朕要帶著那些寶貝走。」
司馬蒹葭突然想到跟黎璃參觀過的博物館。
「與其因為那些畫物引來盜墓賊盜挖盜賣,不如干脆將那些寶物集中起來,讓後代子孫也能欣賞。」
「你這孩子有趣,叫他帶你到宮里來。」
馮邢琰回皇上一句「你別想!」到了司馬蒹葭耳里卻成了「你別想!」一字之差,差了八千萬里。
「夠了。」馮邢琰起身。
皇上說︰「今晚晚宴,朕還要見到你們二人。」
馮邢琰揚高眉頭,張口正要說話,被皇上搶白說︰「五萬兩是吧?朕付!」
晚宴設在紫霞亭。
亭邊草地上擺著一張張大方桌,上面鋪滿佳肴美酒。
馮邢琰、司馬蒹葭與皇上、王妃同在紫霞亭進喂。
「你怎麼了?」馮邢琰注意到司馬蒹葭一口東西也沒吃,他從下午開始,就一直覺得不對勁。
她悶悶不樂地說︰「我想回去。」
馮邢琰擔憂她蒼白的神色,伸手想要試試她的額頭,她卻避了開。他覺得怪異,擰眉正想問清楚——琴聲揚起,宮廷歌伎名伶來為皇上獻唱,一個接一個演唱,嘹亮婉轉、歌行九陌,音量完全阻撓了馮邢琰開口的機會,他看司馬蒹葭專注听著歌唱,暫時放下心。
獻唱完畢,琵琶樂音一轉,換上一批能歌善舞、嬌嬈美艷的胡女舞伎,她們快速飛旋轉動腰肢,裙擺飛舞露出健美的小腿,看得人目瞪口呆。
樂音轉緩,胡女舞伎轉入席間,熱情勸酒。司馬蒹葭招架不住被灌了杯高昌葡萄酒;馮邢琰拒絕了兩個胡女舞伎,回頭一看,不勝酒力的她兩頰酡紅,迷茫星眸著迷地看著來自石國都城的拓枝舞穿著層層繡衣的舞女,隨著先是忽快忽慢後轉為越來越快的鼓點,蠱惑舞動,一件一件褪去衣物,最後幾乎半果!
司馬蒹葭臉紅舌燥、心枰坪的跳;馮邢瑛看到她撫媚誘人的神態,眼一瞪,吞咽困難似的,立刻帶她回府。
一路上,她昏昏沉沉睡著;馮邢琰將她放上床榻時,她卻突然醒了。
晶亮異常的銀眸,好似清楚又好似迷糊,一瞬也不眨地看著馮邢琰。小巧的舌頭舌忝過泛著紅粉光暈的薄唇。
「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她掙扎爬起來,又倒栽下去;多虧馮邢琰一把撈起,否則就要頭磕地了。
「你回什麼家?這里就是——」馮邢琰看到她的香肩,說不出話了。
「我要回揚州,我要回揚州……」她嚷嚷著。
馮邢琰強迫自己把視線移開,固定在她背後的床簾子,安撫地抓住她揮動的手。「你的家就在這里。」
「不,我要回揚州。」她坐在床上堅持著。
馮邢琰不知她是怎麼回事,捧住她的頭,要她看著自己,堅定地說︰「你、不、準、回、揚、州。」
司馬蒹葭看著他,突然哭了。「你是馮邢琰。」
馮邢琰困惑地看她,以為她醉傻了。「對,我是馮邢琰,你是司馬蒹葭。」
「你騙我!」她像只小貓伸出爪子攻擊他。
「我怎麼了?」馮邢琰臉上出現三條血痕。
她可憐兮兮指控他︰「你……不要我。」
「我不要你?」馮邢琰難以置信地重復,眼楮盯著又往下滑了一點的司馬蒹葭,月復部升起灼灼熱意,血液涌上頭部,耳膜鼓脹,他滿腦綺思說︰「你再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