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誰也沒說話的,看著天邊的雲彩由絢爛轉至被黑暗俺沒——「老爺,我扶你進屋去。」
強壯的男僕撐住奚德茂行動不便的身體,司馬蒹葭抱著毛氈默默跟在後面,金絲犬盹開左眼,呼嗤呼嗤噴口氣,懶洋洋爬起來,搖著尾巴也進屋里去。
男僕點好燈火,退出房。
「你餓了沒?要不要我陪你吃一點?」奚德茂半坐床榻上。他剛吃過藥的,晚飯就晚點才吃了。
司馬蒹葭搖搖頭。
「我不餓。」
「不餓不勉強你,不過餓了就一定要吃,就算是三更半夜也別嫌麻煩,叫廚房給你做就是了。」奚德茂真心關切司馬蒹葭,除了因為她是好友之女、奚家的媳婦以外,她小小蚌子、縴縴細細、蒼白荏弱的模樣,看了就讓他自然而然心生憐惜,忍不住要叮嚀一番。
「嗯。」這樣殷切的關懷,讓司馬蒹葭內心沉重。說還是不說?
說了,奚伯伯肯定會擔心;不說,奚伯伯不知情,無端陷入「他」設的陷阱里。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呀,我最擔心的就是你跟裕生。」奚德茂感慨起來,「當初不該強逼你們成婚,你會不會怪奚伯伯?」
「不怪你,那也是我爹的意思。」她抬頭說。
「你爹和我以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以為讓你跟裕生成婚,我們就可以保你一輩子穩穩當當,沒考慮到你跟裕生兩個的意思。不過你放心,不管裕生怎麼胡鬧,我都不許他欺負你。」
「我知道,他說你不會準他休了我的。」
「休你?他敢休你?!」奚德茂挺直腰桿,生氣地問。
「嗯……我沒答應他。」司馬蒹葭困擾地回想。
「這麼說他是說了?!」奚德茂氣得臉色發青,「不肖子!你安心待在這兒,誰也沒膽趕你走!」
「您別生氣,」司馬蒹葭不知該說什ど,困惑地皺眉,想了想,保證似地跟奚德茂說︰「我一定不會讓他休了我的。」
奚德茂心里考慮得較實際。說實話,裕生這孩子算是听話的孩子,但,自己還在,他就動了休妻的念頭,等自己走了,豈不是更肆無忌憚?
這叫他怎麼有臉去見老友司馬業?
不是自己不顧親生兒子,既然裕生與蒹葭不合適,他就不再堅持不許裕生納妾便是;可是休妻,萬萬不許!
奚家能有今天,多虧好友司馬業在他最困頓的時候伸出援手,借了他一筆銀兩,讓他有機會東山再起;他的日子不多了,得想個辦法不負好友所托「你幫我打開那個櫃子,把里頭的鐵盒拿過來。」奚德茂突然說。
司馬蒹葭沒多想,照他吩咐做。奚德茂從胸前拉出一把鑰匙開了鎖,拿出鐵盒里的紙狀︰「你好好保管,有了這,裕生就不敢對你怎樣。」
司馬蒹葭傻眼,沒伸手接。這不是中午他拿出來的私鹽買賣權狀?
「拿去,這給你。」奚德茂拉過司馬蔡葭的手。
怎ど辦?說還是不說?
司馬蒹葭煩惱地鼓著雙頰,吁出一口長氣,下定了決心,她仰起臉——「這個人沒安好心。」
奚德茂想了想,問︰「馮爺?」
「嗯。」她用力點一下頭。
「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司馬蒹葭低下頭考慮片刻,說了部分事實︰「……在迄蘇家有過一面之緣,我覺得他看起來像個壞人,你別被他騙了。」
奚德茂好奇她為何會突然這樣說,仔細回想午筵時馮邢琰與她之間並沒什麼異常,只除了馮邢琰突然將話題指向她。
「你在京城時沒听說過馮爺?」奚德茂推敲著。
司馬蒹葭搖頭,心里松了口氣。這她不需說謊,她從沒听過他。
奚德茂私下打听了馮邢琰的背景,知道他家世特殊,行事作風偏頗無常,端看是否有利可圖,但確實是個有信用的商人,傳言說只要是他涉足的生意絕對獲利,廢鐵也能變黃金。
「你別多慮了,馮爺這人我信得過。」
「他真的不是好人。」司馬蒹葭懊惱地看向窗外,不知該如何說服奚德茂相信他另有所圖。
她不能告訴奚伯伯他要她盜墓的事,奚伯伯知道了一定會反應過度,再也不許她出門,免得流言傳開,引來麻煩。
看來,只好找他說清楚了。
馮邢琰不滿自己異常的舉動,為何她一個動作就引起自已過度的反應?!
尚未了解對手前,正面沖突是最該避免的。
她的眼神似乎具有點燃自己情緒的效果,馮邢琰推斷有這樣的影響是因為他不習慣居于下風,向來都是人求他,何時輪到他求人?
馮邢琰心火郁悶地想︰哼,「他們」得付出相當的代價來補償他。這樣的想法稍稍平息他心中的煩悶,精神專注地思考對策——根據送到他手上的情報,她不定時出門,想來是去盜墓;他住在奚府時,她幾乎不出門,鎮日待在自己屋里,奚府下人對她的看法是古怪,不多話。
她確實古怪不多話,馮邢琰皺了眉,這點他可有實際體驗;莫怪奚裕生直嚷著要娶小妾,他想到上回听到醉酒的奚裕生跟司馬蒹葭說的話。
他必須找出她的價碼——也就是她在乎的東西。這是個難題。本想從奚家父子下手,但今日所見,顯示他們之間的關系透著不尋常。
他斟酌思考的視線落在桌上價值一千五百兩的東西,這筆帳當然也算在那群家伙頭上。迄蘇力克提供的情報應該不會錯吧?
只是,她已有一屋子這樣的東西,還會稀罕多幾個?他倒想知道答案!馮邢琰揚唇泛出不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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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廳院黑漆漆,連個當差的丫頭都沒看到。
奚府的僕人也太沒規矩,馮邢琰皺眉,心里斥道。她屋里與他那日所見相同——一片凌亂,似乎完全沒人整理過。
「爺。」孿生昆侖奴之一的金寶拿出火折子問。
馮邢琰搖手;他背手踱出屋子,在院子里等人,金寶、銀寶像兩具燒黑的門神左右守著——含苞待放的一朵朵月下美人——瓊花,在月下泛出玉雕般的潔白光澤,吸引了他的注意。放眼一看,這院子里除了牆邊散發獨特雅致芳香的一排花外,種植的全是月下美人。
這勾起了他的興趣。走近一瞧,這院子里的園圃被人細心照料著,月下美人株株葉泛光澤、花苞碩大,可以想象夜半盛開時的場面。
向來鄙棄浪費時間在所謂閑情逸致上的馮邢琰,此刻倒是頗能理解奢靡無道的隋煬帝為何會數次到揚州賞瓊花。
腳步聲接近,他回頭,看到一個探頭探腦的丫頭——今天廚房忙著預備筵席招待貴客,忙到現在才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還沒坐下又被追來這里送飯,小丫頭白兒又是嘆氣又是扁嘴,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ど苦命?
辛辛苦苦送來的飯菜,每回不都是原封不動拿回去!
她看了看未點燈的屋子,嘟噥著︰「又不在。」眼珠子轉了一圈,心想就這ど放著吧,「她」回來自然會看見。
「站住。」馮邢琰眯眼喊住將食盒丟在院子口就要走的偷懶丫頭。
「啊!」刺耳的尖叫聲讓他眉頭扭曲,不耐煩說︰「捂住她的嘴。」
白兒瞧清楚了說話的是站在院子里的公子,張得大大的口剛要閉上,看到一尊巨大的黑色石像動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咿……啊!有……鬼……」這回驚嚇過度,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來了,想跑,無奈打顫的兩腿不听使喚。
馮邢琰讓金寶退下,看一眼屋子,問︰「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