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馮邢琰含笑舉杯。
奚德茂也舉杯說了些客套話,賓主聊著聊著,引入正題——「我听裕生說,馮爺有意找人合作鹽務買賣?」朝廷雖允許私鹽買賣,但限制許多,上面沒有管道是做不起這個買賣的。
「北鹽日漸缺乏,南鹽的需求正擴大,相信奚老也看得出來。」
奚德茂點頭,態度保留地說︰「只不過這鹽商執照得來不易。」
「就要完全仰靠馮爺了。」葵裕生討好地說。
「哪里。」馮邢琰臉上始終保持淡笑。
奚家父子對看一眼,這是——答允了?
奚裕生確定地問︰「馮爺的意思是?」
「我們合作,當然這賣鹽執照就歸你們,這不就是——」馮邢琰動動手指,隨行的金寶拿出紙狀。
奚家父子大喜!想不到事情如此順利,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買賣私鹽的專權,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
「做生意貴在誠信,我這誠意夠大吧?」馮邢琰含笑問。
「大!大!大……」奚德茂連連點頭。私鹽的買賣可說是一本萬利,奚家事業可望更上層樓。
合作確定,賓主更加可以盡歡——奚裕生喚來家里的樂伎,彈奏小曲吟唱歌謠,好不熱鬧。
看著馮邢琰與奚家父子交談的態度可親、笑容滿面,令司馬蒹葭聯想到「笑面虎」這辭兒。他嘴兒笑著,眼兒卻沒笑,在她看來表面和善,骨子里仍透著傲慢,令人納悶他銀奚伯伯合作的誠意。
她因腦中出現的念頭噫哦出聲,這不可能是為了——「你怎ど什ど都沒吃?」奚德茂關心地問,看到她跟兒子坐在一塊,心里的擔憂減輕不少,小倆口能漸入佳境他就沒什麼可掛懷的了。「想吃什麼讓廚房給你做去。」
司馬蒹葭搖頭。
奚德茂像個父親般,不滿意地看看她出的細瘦臂膀。
「多吃點東西,愛吃什麼就多吃點什ど,不把你的身子養健壯些,我可是會覺得對不起你爹。」
「唔。」她點點頭,回了微笑。
奚德茂想了想,自己作了主︰「我讓廚房預備青精飯給你補元氣。」
「青精飯?」馮邢琰故意插話,司馬蒹葭覺得奇怪地看他一眼,他仿若毫無所覺。
「這是咱們地方上流行的飯食,用黑飯草汁液浸泡後蒸熟食用,有益精氣、強筋骨之效。」奚德茂解說。
「哦?我倒想嘗嘗。」
奚德茂一愣,笑言道︰「地方野菜,沒什麼特別,馮爺若真要嘗,我讓人馬上預備。」
主人說的是客套話,馮邢琰卻說︰「那麻煩奚老爺了。」他又別有暗示道︰「出門在外,特別懷念家常小吃,客棧的東西吃久也膩了。」
「馮爺若不嫌棄,就在這兒住上幾天。」奚裕生提出邀請。
正合他意!馮邢琰毫不客套地說︰「那就叨擾了。」
他就這樣住了進來?司馬蒹葭訝然看著馮邢琰,不期然,他那雙看不出情緒的冷眸與她的視線對個正著,奇異的光芒一閃即逝。
司馬蒹葭一怔,眯眼思忖︰那眼神,酷似獵人狩獵時的眼神。
她的猜想果然正確,現下他做的是撒網工作,緊接著,時機來臨時就會收網捕獵,而——她就是他要的獵物?
分辨不清是哪樣的情緒,但想到他操縱玩弄奚家父子,令司馬蒹葭胸口一陣不舒坦,她微惱地瞠視他不管他怎麼做,她是絕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
「少夫人對馮某有意見?」他突然問,莫名對她的眼神起了反感。
所有視線都集中在司馬蒹葭臉上,司馬蒙葭不自在地蹙眉,別開視線。馮邢琰眼一眯,臉上突然蒙罩一層黑郁之氣奚家父子一時還未反應過來。馮邢琰心情不佳,刻意找碴︰「如果少夫人不歡迎馮某住下,馮某立刻離開。」
奚裕生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警告地瞪一眼司馬蒹葭。
「她怎ど會不歡迎馮爺呢!」
「隨你,愛留不留。」與她何干?她不想再看到他了。
倏地,司馬蒹葭站起,座椅應聲而倒,她對奚德茂一欠身,快速迥旋轉身,渾然不覺她飛揚的袖擺掃落了桌緣的小瓷碟,幸虧婢女反應靈敏,承接住了。
鈴……發髻上簪著的金鈴花串步搖自飄揚的發絲滑落,墜在地上,小小金鈴散了一地,叮鈴……叮鈴……煞是錯落有趣。
一個小金鈴,鈴鈴鈴……一路滾向馮邢琰腳邊,他腳一抬,鈴聲嘎然而止!
鈴……鈴……鈴聲不斷。
屋里的電話鈴聲響著——也許是他們她的父母。
不能,她忍住接電話的沖動,讓他們以為她這麼晚還沒回家,也許他們會擔心她,就算生氣也行……那麼,說不定他們會回來——她這樣希望著。
鈴……電話繼續響著,她故意偏過頭,不讓自己一直盯著電話看。
鈴鈴……又一響,她忍不住回頭,像看到毒蛇猛獸似地瞪著電話,內心掙扎著——再響一次,她就接。不行,不能接!驀然,她伸手向話筒,鈴聲卻嘎然停了。
無限懊惱地看著電話,幸悻然收回手,心里不住罵著自己︰為什麼要猶豫?
也許真是他們打的,她為什ど不接?
笨蛋!笨蛋!笨蛋!她生氣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欸,我以為小姐睡了。」被電話吵醒的管家阿姨口渴出房,看到她嚇一跳。
她懊惱得不想說話,管家阿姨喝了水踅回來,看到她還坐在電話旁,以為她等電話,隨口提了一下︰「剛那通電話是太太打的。」
「你怎麼沒叫我听!」她聞言生氣地問。
「嘎?我不知道小姐要跟太太說話。」管家阿姨楞了下。
「她……她沒說要我听電話?」她眉頭皺起。
「沒呀,太太只交代明天讓人來取幾件衣服,要我先預備好就掛斷了。」
她臉色一凝,淚花在眼眶打轉,突然迸出聲音說︰「下次她——再打電話回來,你就告訴她,我每天晚歸、喝酒抽煙樣樣都來,甚至……甚至喝醉了還砸壞電視!」
「你沒喝酒也沒砸電視呀。」管家阿姨大大不解為何她要這樣說。
她氣憤地看看四周,找不到酒在那里,握拳表示決心說︰「我、我……我明天就開始喝酒!電視電視我現在就砸!」
她抓起桌上的東西往電視砸——雜志正中目標,煙灰缸偏離,杯子、筆緊接著拋出——落地!
她突然哭出聲,孩子氣嚷著︰「我討厭他們!討厭他們!討厭這個地方!」
哭泣的淚眼對上管家阿姨的目瞪口呆,難堪的一面被看見,她覺得丟臉的掩面奔回房,跑了一大步,硬生生又停住,可憐兮兮地回頭說︰「下次,我媽再打電話來,一定……一定要跟她說……說,我真砸了電視……」
這樣,媽媽會不會回來?
第四章
「這陣子都不出門了?」
「嗯。」司馬蒹葭若有所思地點頭。
她陪著奚德茂坐在廊下乘涼。奚德茂在躺椅上休憩,司馬蒹葭坐在矮凳上,精神疲靡的臉蛋無力枕著手臂,靠在自己屈起的膝上,金絲犬呼嗤呼嗤則趴在她鞋邊睡覺。
奚德茂嗓音低啞,氣虛無力地問︰「在外頭遇上麻煩了?」
「沒有。」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在地上畫來畫去。
奚德茂充滿回憶地說︰「我跟你爹雖然不常見面,但是情同手足,他把你托付給我,我當你就像自己的親生子女,你也把我當成你的爹吧,有什麼事別放在心里。」
她嗯地應了一聲。奚德茂暗自嘆氣,這孩子就像顆悶葫蘆,什麼事都悶在肚子里,她會到他這兒來,必定有什ど原因。唉,只能等她自己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