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馬上好。」龍蠸不多話,立刻從架上取下鐵模放進火爐。
柳伶兒有種不祥的預感,顫聲問︰「蝶姨,他在做什麼?」
「龍蠸先把鐵模燒熱才能給你上印呀!」蝶姨彷佛覺得柳伶兒的問題很奇怪。
「為什麼我要上印?」柳伶兒又問。
蝶姨不耐煩地拉高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個圓形金蛇圖騰說︰「凡是咱們‘金璃宮’的人,除了宮主以外,人人身上皆有這金蛇圖騰。你現在也是‘金璃宮’的人了,當然也得烙上金蛇圖騰。」
「烙……烙上……用那……那個鐵……」柳伶兒吞咽困難她說。
「沒錯,等過些日子燒焦的皮肉月兌麻,再涂上特制的金漆就好了。」蝶姨說得輕描淡寫,完全不當一回事。「阿蜻她們一入宮就上印了,年紀小比較不覺得痛,你啊!可就麻煩點了,誰教宮主……」
「燒焦的皮肉!」柳伶兒一听,心里害怕得想奪門而出,她一步一步地往門外退。「我不要上……上印,我家老爺很快就會來接我回去了!」這時,柳伶兒心里好懷念孫家老爺。
蝶姨一把將她泄回來,緊箍住她的手。「這可由不得你!馬上就好了,龍蠸都已經預備好了!」
柳伶兒恐懼地看著龍蠸舉著燒紅還冒著煙的鐵模一步步向她逼近,心口踫踫急跳,全身冒著冷汗,拼命地想抽回被蝶姨扣住的右手,可是怎麼也抽不回!眼見鐵模快觸到她的手臂,她害怕地閉上眼,感覺那股熨燙的熱氣愈來愈近,在踫上她肌膚的那一剎那,傳來燒灼的劇痛──
「住手!你們快住手!」
龍蜿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龍蠸、蝶姨訝異地停手,往外一瞧,她已經沖進屋里。
「阿蜿,你匆匆莽莽地做什麼?你離宮兩年,宮里規矩都忘了嗎?」蝶姨先開口斥道。
「對不起,蝶姨。」龍蜿匆忙解釋,不想得罪蝶姨。「只是事出突然,所以──」
「婉容?!你怎麼也在這兒?!」柳伶兒驚呼,暫時忘了手上的劇痛。
原來龍蜿就是被嚴鈺派到孫家潛伏兩年的婉容!
「小姐,你的手──」龍蜿搶過柳伶兒身邊,抬起她的右臂審看。她來得太晚了!龍蜿立即拿出一瓶藥膏,將藥膏小心地擦在紅腫的烙痕上。
「痛──」柳伶兒嬌喊一聲,抽回手,明眸雙眼已淌出豆大的淚珠。
「小姐,你忍耐一下,我──」龍蜿安撫她。
「阿蜿,你在干什麼?」蝶姨一把推開龍蜿,拉著柳伶兒的手端詳一下,對龍蠸說︰「這烙痕不夠深,再來一下吧!」
柳伶兒痛楚地嚷著︰「不要!不要──」
「蝶姨,請你等一下,等宮主來了再說!」龍蜿擋在柳伶兒與龍蠸之間。
「這等小事,不必勞煩宮主!」蝶姨長袖一揮,龍蜿不由自主地跌開一旁。
「我自個兒來吧!」蝶姨接過龍蠸手中的熱鐵模,往柳伶兒的手壓下──
一道快速疾飛的灰影將她震退三尺,龍蜿等人因這陣勁風瞇上了眼,待他們再張開眼──
「宮主!」眾人不禁齊口驚呼。
「誰讓你們動她的?」嚴鈺長袖卷住暈厥的柳伶兒,冰例的聲音足以令听者血液結凍。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蝶姨身上。她從地上爬起,帶著困惑回答︰「啟稟宮主,是我帶她到這兒的。」
嚴鈺銳利如劍的視線射向她,無言地命令她解釋清楚。
蝶姨背脊竄過一股冷顫,多年的經驗讓她知曉嚴鈺正處于暴怒之中,若是她的解釋不能令宮主滿意,後果不堪設想;但她不懂她哪里有錯,遂理直氣壯地說︰「凡是屬‘金璃宮’的人,身上皆該烙上金蛇圖騰,我見她手上並無──」
「她不必!」嚴鈺獨斷地說。
「可是,這是宮中的規矩,從無例外。」蝶姨不放棄地說。
嚴鈺冷冷地瞧她一眼,從腰帶內拔出一枚銀制「金蛇釘」,以內力將之彎曲,圈在柳伶兒細若無骨的手腕上。
「她身上已有‘金璃宮’的標記,不須上印!」他的口氣嚴厲,表明不容他人置疑,便身命令龍蜿、龍蜻︰「你們兩個跟我來!」
語尾末歇,他帶著柳伶兒口飛身旋出,不見蹤影。
龍蜻瞪大眼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龍蜿扯她一把說︰「還不走!」按著,兩人也飛身離去。
☆☆☆
不一會兒工夫,兩人到了嚴鈺居住的「潛龍閣」。
這兒是「金璃宮」的禁地,非經傳喚,不得擅闖;因此龍蜿、龍蜻在外廊躊躇不進,忽聞──
「你們還不進來!」嚴鈺在屋里輕喝。
她們進了樓,看見嚴鈺已將柳伶兒放在軟榻上,正在處理她手臂上的烙傷,她們安心地在旁邊等候。
上好藥,嚴鈺臉色凝重地巡視過柳伶兒失去血色的雙唇,緊閉濕潤的眼睫,心中隱隱抽痛!看著擱在自己龐大手掌上的縴細玉臂,更覺得她的脆弱;他不該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而疏忽了對她的責任,他該好好保護她的!嚴鈺臉又一僵,記起心中的痛處,要不是……要不是她不認得他,他也不會這樣對她!
心性高傲的嚴鈺心中始終不能釋懷,兩人再次相見時,柳伶兒竟然認不出他就是那個被她糾纏不休的融哥哥。他為了解她身上的毒想盡辦法,而她卻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愈想他愈忿忿難平……
直到柳伶兒身子輾轉不適地扭動,嚴鈺才發現在不知不覺當中他緊握著她的手臂;他猛然放手,她潔白的柔膚上已泛出淤紫。
「宮主,伶兒小姐怎麼了?」龍蜿關心地詢問。
「她沒事。」嚴鈺突兀地直起身,掩飾住心中奔騰情緒,說︰「我點了她的睡穴,兩個時辰以後才會醒,你留在這里照顧她。」他指指龍蜻,又朝龍蜿說︰「你跟我出來。」
在書房里,嚴鈺詳細地詢問龍蜿在孫家時柳伶兒服藥的情形,及孫朝元對她的態度,听了龍蜿的報告以後,嚴鈺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令她退下。
龍蜿剛跨出了門,又被嚴鈺叫住──
「如果她問起你為何在此,你就說你跟她一樣,是我從孫家買來‘金璃宮’當丫鬟的。」
「丫鬟?」龍蜿完全模不著頭緒。「為什麼要騙伶兒小姐?宮主對她……」
嚴鈺用稜利的眼光制止她,厲聲交代說︰「你別多嘴!」
「是。」龍蜿心里嘀咕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月色明晰,銀灰色的天空閃爍著無數的星子,是一個清朗的秋夜。
龍小蜚坐在高高的樹干上,專注地盯著底下看,小腦袋里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一雙靈活得嚇人的眼楮骨碌骨碌地轉,就像她肩上站的那只小金絲猴一樣。忽見她眼一眨,身手敏捷地直起身,跟金絲猴勾著樹枝,由一棵樹蕩過另一棵樹,似乎趕著去什麼地方。
因心頭疑問重重而失眠的柳伶兒坐在涼亭里,對四周的異動渾然不覺。她柳眉輕度,心里想著這段日子所發生的事情──
她怎麼也想不透!她手上的烙傷已經不礙事了,為什麼蝶姨不讓她到繡房去工作?她想幫阿蜻的忙,阿蜻也不讓她幫,她們都說怕宮主生氣。她告訴她們,她是被宮主買回來當婢女,宮主怎麼可能因為她工作而生氣呢?她們全都支支吾吾地說不出理由,只叫她自己問宮主!
但,自從到「金璃宮」以後,她都沒有再見到宮主。
阿蜻和婉容告訴她,那天她暈了以後,是宮主出面,才讓蝶姨停手不再給她烙印的,手上的金蛇鐲子就是那時宮主給的,如果有機會見到宮主,她一定得記得道謝;當然也要問他,為什麼不派工作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