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鈺深思地注視她的臉色,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瓷瓶,淡淡地問︰「先吃我的止痛丸吧!」
她擒著淚,搖頭說︰「我這是先天帶來的痛,吃止痛丸是沒用的。」
嚴鈺迅而有力地按住她的下巴,將藥丸塞入她的口中,又擊了她的頸側,讓她把嘴里的藥丸咽下。
柳伶兒無力抵抗,吞下了藥,只覺得口中有股芳香。她疑間地凝視著他,嚴鈺迥避她的視線,自顧自地在她身旁坐下。
片刻之後,他才開口︰「覺得好點了嗎?」
柳伶兒搖了搖頭。
「這就奇怪了!」嚴鈺喃喃自語。
這時,喚玉珠的丫鬟端著藥進來,喊著︰「好了,伶兒你的藥煎好了。」玉珠趕著讓柳伶兒先服藥,無暇好奇廚房里怎麼多了個人。
「怎麼樣?好多了吧?」玉珠看著柳伶兒一口一口地喝著藥,著急地問。
柳伶兒吁了口氣說︰「不痛了。謝謝你,玉珠姊。」
玉珠拍撫胸口,放心地說︰「這藥還真是藥到‘痛’除。」她又想起什麼似的,猛然回頭。「咦!罷才在這里的小少爺呢?」
「他又走了!」柳伶兒悵然若失地低語。上次,融哥哥也是突然跑開,為什麼他不喜歡跟人作伴呢?
「伶兒,你認識他嗎?」玉珠好奇地問。
「我只看過他一次。」
玉珠突然驚聲道︰「他該不會是借住在西廂的那位小少爺?!伶兒,他是不是有張很恐怖的臉孔?」
柳伶兒護衛地說︰「他的臉不是很恐怖,只是有些疤痕;可是他的心腸很好的,剛才他還好心給我藥吃。」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玉珠口里念念有辭,根本不注意听柳伶兒說的那些話。「我听打掃西廂房的孫三說,誰要是見了他的臉,夜里會作惡夢的,幸好我沒跟他打照面,真是菩薩保佑!」
「玉珠姊姊,其實融哥哥跟我差不多,沒什麼可怕的。」柳伶兒听不得玉珠這樣談論嚴鈺,著急地替他解釋。
「你別瞎說,要是他真長得跟伶兒差不多,那孫三就不會說那位少爺的臉恐怖得令他不敢直視了。」
柳伶兒知道她是沒辦法扭轉玉珠的看法了,如果莊里的人都這樣看待他,難怪他會偷偷地跑開了。
唉!融哥哥不知有多麼的孤單!她下定決心要盡量陪伴他。
☆☆☆
好幾次,她接到通報過去,卻都撲了空!他分明是故意躲她,這一次,她一定要逮到他,好好地教訓他一頓,讓他後悔跟她捉迷藏!孫薏茹斗志高昂地往後花園走去──
「……我有點怕總管,還有大小姐,其它的人都對我很好,等他們熟悉你以後也會對你很好的,很快你就會有很多朋友,你再也不會孤單了。」
柳伶兒偷瞧嚴鈺一眼,心里覺得沮喪;他還是保持一樣的姿勢,專心看著手里的書,對她的談話無絲毫興趣。
她輕咬下唇,細細的眉毛彎出可愛的弧度,以夸大的輕快語氣繼續說︰「住在這里真的很好哦!你可以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一樣。」她忽然間︰「融哥哥,你幾歲?」
嚴鈺不想回答柳伶兒的問題,但她帶著乞求的眼光直視著他,似乎沒等到答案絕不會放棄。他暗惱,她只是個煩人的小女孩,再不久他就要離開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他實在沒有必要理會她;他也不想牽扯進她跟孫家之間撲朔迷離、復雜的關系──嚴鈺咬了咬牙,狠心地轉身背對她。
餅了一會兒,嚴鈺仍敏感地知覺她的存在,為什麼她不走開?他惱怒地自問。她干擾了他一向自豪的自制力,要是讓他爹知道了,非罰他不可;須知他們祖傳的獨門功夫,最講究的就是對情緒的控制,喜、怒、哀、樂,皆趨之于無形,怎麼他一遇上她,自小養成的控制力就失靈了?
她還在!嚴鈺忍受不住,條地轉頭想驅趕柳伶兒,但一對上了她笑容可掬的小臉蛋,滿腔怒火硬是發不出來。
柳伶兒看嚴鈺不睬她徑自看書,覺得無聊,就掏出手絹折著女圭女圭玩,嚴鈺一轉過身,她還以為他終于肯跟她說話了!
「融哥哥,你到底幾歲?」她腦中仍記掛著他還沒回答的問題。
看這情形他如果不報上自己的年齡,她是不會罷休的。為了求得清靜,嚴鈺沒好氣地回答︰「十五。」
「十五!」柳伶兒咋舌。「哇──你大了我五歲呢!為什麼看起來跟小姐一般高?小姐才大我兩歲。」她看嚴鈺沒有回答的意思,自己又按著說︰「算了,那不要緊。我們來玩結拜的游戲,好不好?」她滿懷期待地說︰「你當大哥,我是小妹,以後廚房嬤嬤給我的點心,我都分你一半,我們──」
「我爹很快就會來接我回家了。」嚴鈺忽然開口打斷她。
柳伶兒怔忡一下,若有所失地覆誦道︰「你很快就會離開了?」她垂下頭望著地下。「融哥哥,你的家很遠嗎?」
「嗯。」他隨意應聲。
「在哪里?」她追問。
「很遠的地方。」他含糊地說。
「那我就不可能去看你了!」她惋惜地嘆道,隨後又問︰「融哥哥,等你長大了,會不會來看我?」
嚴鈺瞇著眼打量她,彷佛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你打算一直留在這里?」他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問︰「你為什麼不回家?」
柳伶兒難過地說︰「我不記得家在哪里,也不記得爹娘的模樣,更不知道是否有別的親人,除了待在這里,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你跟他們是什麼關系?」嚴鈺耐不住好奇,不情願地問。
「他們?」柳伶兒愣住了,猜測地說︰「你是說老爺跟小姐?」
嚴鈺不耐煩地點頭。
「我跟老爺非親非故。」她輕晃著頭說︰「嬤嬤說,爹叫柳克勇,他帶著我四處流浪,有一天來到了鎮上,染上怪病餅世了,老爺看我孤苦無依就收留我。那時我才四歲,什麼也不記得。」
嚴鈺臉上閃過一絲不解,正想再問,突然听到一陣腳步聲逐漸接近,他扭身要走,一只小手卻輕輕地拉住他的衣袂。
「融哥哥,你要去哪里?」
他可以輕易甩掉她的,但是一條無形的線綁住了他,他只能無助她定住身形,任她扯著他的衣裳。
「伶兒,你干嘛拉著他的衣服?」一聲嬌斥響起。
「小姐!」柳伶兒慌張地放開手;嚴鈺趁機閃到一旁去。
「你在這里做什麼?」孫薏茹質問。
「我來找融哥哥玩。」她小心回話。
孫薏茹不悅地說︰「融哥哥?誰準你這樣叫他的?我命令你叫他丑八怪!」她催促︰「你還不快叫!」
柳伶兒倉皇地直搖頭,說什麼也不肯叫嚴鈺「丑八怪」。
孫薏茹面子掛不住,威脅道︰「你再不叫,我讓……」她回頭望了望跟隨在後的下人。「我讓孫發把你抓去關在柴房里,那里面爬滿了蜘蛛、老鼠、毒蛇,半夜還有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她滿意地看到柳伶兒嚇白了臉,又故意提起莊里的瘋婆,來達到恐嚇的目的。「你記不記得寶釵呀?她就是被關在柴房里嚇瘋的。你還不快照我的話做!你不怕變成瘋子嗎?」她的腳打著拍子,強調心里的急躁。
「我……我怕……可是……」柳伶兒鼓起勇氣頭抖地說︰「……可是我不能那樣做,融哥哥不丑,他不是怪人。」
「孫發!把伶兒帶到柴房去!」孫薏茹氣極了。
「你過來!」一直冷漠地置身事外的嚴鈺,猝然拉過柳伶兒,視若無人地牽著她的手跺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