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握緊她的手,將她拉近他橫過半個桌子的胸口。
她不再費力抽回,睜大明眸,定定的望著他,語氣堅定的說︰「就算他永遠不回來,我依舊是林家的媳婦,把手放開。」
「何必呢?」就是這剛毅無比的眼神,讓他每每像泄了氣的皮球不敢造次。「你到底眷戀他什麼?」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不勞你過問。」她把文件收攏,放入桌旁的牛皮紙袋,起身關掉台燈。「謝謝你害我加不了班,做不了事。走吧,我不希望讓旁人作出不當的揣測。」
「豹仔是一只鴻雁,你拴不住他的。」張家瑋跟在她後面,鍥而不舍的企圖軟化她的意志。
「我從沒想過拴住他。」
「那你干麼嫁他?」
「我不能單純的迷戀他嗎?」這人有夠煩的,真想抄一根掃把,將他打離十萬八千里。
「迷戀他的人太多了,都是那種十八歲的小女生,你也太盲——」一通電話打進來,他立刻拿起話筒,「喂?哦,她已經下班了……呃,不知道耶。」
「誰打來的?」
「不是找你的。」他掛掉電話,接著說︰「豹仔的魅力僅限于舞台上,一下了舞台,他就只是個平凡的富家公子,我看不出他有何吸引人之處。」
「舞台?」安采妮不解問︰「你是指他是個……表演者?」
「喂,你這未免太扯了吧,剛剛才說迷戀他,現在又假裝不知道他是知名的舞者,說實話,你難道不覺得一個大男人跑去跳舞,是很缺乏一股氣概嗎?」
「他是一名舞者?」他這些話令她大為震驚。「所以他出國是為了……」
「兩個目的,一是為了逃避,一是為了公演。看來你真的什麼都沒搞清楚,這種婚姻太危險了。」張家瑋話還沒說完,安采妮已經大步奔出辦公室,走進恰巧停在同樓的電梯。
她需要找個地方好好厘清這一切。她全身像被掏空似的跌跌撞撞走向地下室的停車場。
「總經理。」阿俊聲冷不防的從左側車道小跑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
「林夫人打電話到公司找你,我想總經理大概還在這兒,就直接過來了。」陳俊聲現在對她的態度對了必恭必敬之外,還多加了七分的諂媚。
「我婆婆?她有說找我什麼事嗎?」坐進車子,她隨即發動引擎。
「沒提,只說若見到你,請你回家一趟。」
「謝謝你。」婆婆找她,為什麼不直接撥電話到公司來呢?「我知道了。」向他點個頭,車輪開始運轉起來。
車子駛向街道時,兩旁已是一片霓虹閃爍。記不得有多久的時間,她不曾見到向晚的斜陽,不曾和夕照的余暉相遇于黃昏。
日子總在忙亂中稻稻遑遑度過,是她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也是很好麻醉自己的方法。
此刻他在的地方是白天還是夜晚?林少夫那半帶嘲弄的笑靨又來到眼前,他竟然是……怎麼會?
這家伙究竟有多少秘密蓄意隱瞞她?難怪他說可以幫她要到阿忌的親筆簽名照,難怪送他到機場那天,在一樓大廳見到的那些人,全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張家瑋說他是知名舞者,有多知名?他該不會就是……不不不,不可能,不會有這麼剛好的事。就憑他那副吊兒郎當,故作浪漫的頹唐模樣,怎可能會是封教授手底下的首席台柱。
坐在車內,望著一波波車潮和人潮,她頓時像被抽離掉所有知覺,游魂似的跟著走走停停,一切全靠機械式的反應。
呵,游魂。林少夫譏誚過她多少次的名詞,直到這當口才真實體會,自己的確是徒具形體,活得毫無生氣的木頭人。
她突然發現,就要過農歷新年了。
在回到外雙溪前,她先撥一通電話給婆婆,也許,該找個時間陪她去采買年貨。
「我打了電話到公司,阿瑋說你走了,打你手機又沒開,很忙嗎?當心不要把身子忙壞了。」
她婆婆、永遠是慈祥、和藹的,口氣中永遠充滿關懷和不舍。
安采妮承諾回家一趟。她停妥車子,踏上如茵的草坪。一彎殘月如勾,高懸在枝頭上,望著自己細長的影子,心中忽然倍感孤獨的寂寞。
為什麼要在此時想起他?沒有理由想他的不是嗎?為什麼要讓他進駐心靈的最深處?
許沁雅噙著笑,站在玄關處等候她,一見著她,上前走近幾步。
「斂,幾天見,你又瘦了。」牽著她的手,兩人像一對羝犢情深的母女。「你爸爸和我天天盼著你回來一道吃飯,哪知道你忙得天昏地暗,連面也見不著。」
佣人端來一大碗香味四溢的雞湯,許沁雅直催著要她快趁熱喝了。
林鎮福難得也下樓來,他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小心燙,慢慢喝。」見她沒注意,他急著提醒她。「晚飯也還沒吃吧?你這麼個忙法怎麼行?遲早要把身體搞壞。」
安采妮喝雞湯時,佣人已端放好四樣可口的菜肴,和一碗她相當喜愛的小米粥。
「我今早約了你媽媽一起去參加市長夫人主辦的慈善義賣會,」許沁雅笑咪咪的道,「特地跟她討教了幾道菜,你快吃吃看,夠不夠火候。」
林鎮福也說︰「吃完了還有甜點喲。」
他們像寵溺小兒似的,把安采妮捧在手掌心,爭相呵護著。
安采妮明白,林少夫的倉卒離家,令他倆感到萬分的歉疚,她越是表現得不在乎,他們越要努力想盡辦法加以彌補。
為著這個原因,他們讓她享受到了兒時所欠缺的、不足的一切父愛和母愛。
「改天該由我做幾道菜給你們吃。」她靦腆的說。
「不用了,你忙成這樣。」許沁雅不知想起什麼,開心的說︰「要說起料理,豹仔倒是有幾手,記得他剛從學校畢業,還曾經偷偷跑到一家食品公司上班,研發了一個……叫什麼來著?」
「哎,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做什麼?」林鎮福一听到兒子「不務正業」的過往,火氣就上來。
到食品公司上班!林少夫那玩世不恭的富家大少爺!這倒是新鮮,安采妮會心一笑,瞧他那副自命瀟灑的德行,居然也會對食品業感興趣。
他後來沒有繼續在那行發展,想當然耳和公公有百分之一百的關系。
「湯涼了,快喝快喝。」許沁雅迭聲的催促著。
經過這次,安采妮心中暗自決定,以後她下班後先回到這兒,吃飽喝足,順便听听林少夫的兒時趣事,再返回空蕩蕩的住處繼續未完的工作。
這天回到別墅,打開電子信箱,有一封寄自巴黎的信。
是林少夫寄來的。
嗨!老婆,忙得天昏地暗?
爸爸告訴我,你農歷年有七天的假,要不要到法國來?
我可以抽空陪你玩幾天。
簡短幾個字,安采妮卻要一看再看。
整整六十八天,他沒有只字片語,甚至一通問候的電話。這封電子郵件,叫她不免要懷疑,是不是公公以惡勢力逼迫他寫的。
丙然在除夕前兩天,許沁雅試探性的問了她,要不要出國走走。
「豹仔跟你都沒去度蜜月哩,我看你干脆先到法國找他,然後選蚌地方,好好休息幾天。」餐桌上林鎮福顯得特別高興,林鎮財和張家瑋也都來了,五個人坐在大餐桌前閑話家常。
明知自己強行撮合的婚事,壓根不被外界看好,他依舊滿懷希望,並且用最大的心力來鞏固維護。
「時間這麼趕,恐怕已經訂不到機票了。」安采妮意興闌珊的找借口搪塞。
「機票不是問題,阿瑋有得是辦法。」林鎮財笑說︰「你打算哪天出中,我叫他幫忙把機票送來。阿瑋,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