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善變。」安采妮不悅地躺回床上,水眸猶情不自禁地盯著他肌理分明,美如精雕的。
「善變總比虛偽好。睡過去一點。」他命令著。
「干什麼?」
「圓房嘍。」在她驚魂未定之時,他已變身鑽進被窩里,粗魯的把她的身子往右擠去半個身,迅雷不及掩耳地要回半個枕頭。
現在他們是標準的同床共枕,而且狀極恩愛。
「不介意我們提早做夫妻吧?」
她轉瞬漲紅了臉,「我已經付了房租。」
「所以我給了你棲身之所。」他側轉身子,和她大眼瞪小眼,比誰的口氣嗆人。
「你出爾反爾,言而無信。」要不是相信他真的對自己興趣缺缺,她是決計不敢壯著膽子和他鼻息相聞。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躺在床上說話不方便,阿忌干脆挺起上半身,半趴在她胸口。「我開價的時候,允諾你什麼來著?」
「你……」都怪自己一時大意,沒把話先說清楚。「十萬塊不夠把你這兒全部租下來?」
「夠。」他存心整她,「所以免費奉送俊男一名,承租者不得無故推卻,這是租規,若有違背,租金沒收,合約無效,十五分鐘內,請走人。」
「你明擺著誑我。」她的呼吸呈現空前紊亂。
「你現在才發現?」他很樂,安采妮著惱無措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賞心悅目。
重重的、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她居然有夠不爭氣的接受他的片面不平等條約。
「既然你堅持,那,好吧。」
「好吧?你剛剛說的是好吧?你怎麼可以說好?」阿忌的無明火燒得毫無預警。「你愛上我了?」
安采妮失笑地咬著下唇。「別鬧了,真的。」她舉起藕臂環向他的頸項,幽幽的說︰「我承認我是一個很需要被愛,很缺乏擁抱的可悲女人,但,這不代表我就該饑不擇食呀。嘿,不許光火,我已經被你狠狠奚落一大串,難道不能報點老鼠冤?」
他把眼楮眯成一條縫,睇著她。良久,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把她的手臂拎開放回原處。
「難道你不怕我獸性大發,六親不認?」女孩子那麼隨便,可見家教不是太好。
「你有過機會。」她羞赧時的嬌態,完全不見一貫的囂狂跋扈,予人相當的好感。「也許我真的不是很吸引人。」
「有自知之明就好。」他言不由衷的說,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眼神出奇的專注,然後他背過身去,拉開彼此的距離。
扭暗室內的燈光,靜默中,他忖想她的感受。一切都可以不動聲色,不留痕跡,但心跳卻是抑制不住的。
「好冷。」安采妮搓搓手臂說。
阿忌這房子沒裝空調,夏熱冬冷,來過的人總要叨念個一兩句。況且,他側著身子,兩人中間現出一個大洞,寒風直竄而入,不冷才怪。
「憑你的財大氣粗,任何大飯店都會竭誠歡迎。」他躺平身軀,無奈且不耐的睨著她。
「我知道。」她之所以來這里,只是為了卸除長期偽裝的面具。在他面前,她完全不必強顏歡笑,不必說場面話。
因為他的坦城率真,和要命的浪漫,令她很容易釋放自我的情緒。
她該很瞧不起他的,未曾相識時,傳入耳中一大卡車關于他的盡是負面消息,但結果卻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確定自己一百八十度的改觀,絕非震撼于他俊美得不可思議的外表,和瀟灑自在的安貧態度。皮相是膚淺的,瀟灑則很容易偽裝。
他吸引她的,是那絲毫不經人工斧鑿,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藝術家風範。
假使他真的只是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整天鬼混的浪蕩子,那麼不容置疑的,他是台灣所有知名企業家第二代中,混得最出色,最叫人激賞的。
「我喜歡窩在你這里,」她盯著他說,「在這里,我可以不必是我,一如你不再是林少夫。」
「既然那麼討厭你的身分,為什麼還汲汲營營于權位的爭奪?」分明是利欲薰心之流的慣性牢騷。
「為了報仇。」她面色霜冷的盯著牆上一幀鄧肯的經典芭蕾舞姿照片,翦密的睫毛微微顫動。
阿忌愕然地望著她,緊盯著她的眼幾乎要觸及她的鼻尖。
「把話說清楚。」
「我不需要對你掏心。」這方才的失言,她深深的懊惱著。尋常的她不是這麼輕率的,今兒肯定是疲累過度,才會語無倫次。
「是你起的頭。」被勾起了好奇心,不打破沙鍋問到底,他怎麼受得了。
「我只是回答你的疑問,對我,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知道了也不具意義。」他倆關系的依存,純為金錢交易呀。
「講不到兩句話,又原形畢露了。」還說什麼你可以不必是你,嗟!
阿忌對她的忍耐已到達極限,再談下去,他鐵會嘔得五髒六腑會翻出來。
桌上的電話適時響起,把他從一肚子鳥氣中解救出來。
「喂?」是封教授打來的。「要提前三天……」
幣上話筒,阿忌心事重重的跟安采妮說︰「我們必須把婚禮提前。」
安采妮本想問他理由,但轉念又止住了。「我怕準備不及。」雖然所有的結婚瑣事,一概不用他二人操心,但雙方家長都表示要隆重且盛大的舉行,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已經夠緊迫了,何況四天。
「那就先公證吧,反正只是個形式,」他一副事不關已。「到時候,你父親和我父親兩人愛怎麼搞排場就怎麼搞,愛請多少人就請多少人,我一概沒意見。你呢?你有意見嗎?」
「我?我當然沒有,我會有什麼意見?」安采妮望著窗外朦朧的月光,心緒惆悵地飄往不知名的遠方,一時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
陳俊聲和張家瑋的辦事效率真不是蓋的,沒有人比他二人更願意為這場婚禮賣命了。
月底前三天,阿忌和安采妮終于在眾人既不看好也不敢給予祝福下,走進結婚禮堂。
「標準的利益掛勾。」
「桃色契約。」
受邀出席,非富即貴的賓客們,禮貌寒暄之後,開始竊竊私語,鼓動唇舌努力批語。
但誰在乎呢?婚禮仍順利地進行著。冠蓋雲集的親朋同業中,全是受林鎮福和安百賢之邀來的。至于關鍵的當事人,則不見任何好友與會祝福。
阿忌從頭到尾不見一絲笑容。
「你讓我很尷尬。」穿著白色禮服的安采妮美得猶似天仙下凡,可惜他根本視若無睹。「被押上刑場的犯人,臉色都比你好看。」
「演戲不是我的本行。」老子就是不爽不愛笑不行嗎?
當司儀要求新郎親吻新娘時,阿忌的臉更臭了。他盯著安采妮粉雕玉琢的水頰,非常不給情面的猶豫是十數秒鐘之久,然後才象征性的在她耳珠子啃了一下,算是盡到了義務。
「暫時當我是你的眾女友之一,不行嗎?」大伙的眼楮全盯著他們看呢,這叫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
「開玩笑,她們比你可愛多了。」是誰規定的,交換完戒指,還要敬酒,敬完酒還要送客?
安采妮倒是「扮演」得很恰如其分份,自始至終築笑迎人。
林鎮福在外雙溪住家附近,幫他們添購了一棟別墅作為新房。他完全沒知會阿忌一聲,就派人到他的租屋處,將他所有「不值錢」、「沒啥路用」的家當全數搬了過來,這又讓他們的父子關系更形惡劣。
送完最後一位客人,回到新家時,已經十一點多,兩腿酸疼的安采妮跌進沙發里,就再也爬不起來。
阿忌卻大不相同,他精力充沛的樓上樓下忙著打包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