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了……」螓首壓埋在他胸前,薛霞飛的聲音微微哽咽,「如果那時我沒有及時接住你,輕功沒有好到能帶我倆逃離那群山賊,那不就完了嗎?我死不打緊,只要你活著就好……」
「霞飛?」沈宜蒼愕然俯首,只能看見她露在外頭的耳朵通紅似火。
「……要是你死了,就算我打敗那群山賊、剿清他們的賊窩,替你報了仇,我一個人也活不下去。」這些話,她藏在心里好久好久。「如果你當時真的死了,我一定會先為你報仇,再自盡好下地府去找你。」
「上窮碧落下黃泉……」她對他的感情竟如此深重?!這是沈宜蒼萬萬沒有想到的。
不愧是薛霞飛呵!總有辦法在上一刻讓他氣得咬牙跳腳,卻又在下一刻讓他為她樸拙的情意感動得無以復加。
沈宜蒼知道,他今生今世說什麼也放不開她了。
「什麼泉?」突來的好奇心戰勝了吐露真心話之後的羞赧,埋在心上人胸前的小臉忽然抬起,求知若渴地問︰「在哪兒?它涌出的泉水特別好喝嗎?」
薛霞飛果真不是蓋的!
不消片刻,她又讓沈宜蒼質疑起自己是否做了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鏗鏘!刀劍交擊聲在肅州城外十里處響起,引起正好路過的一雙男女注意。
這一男一女,前者作書生打扮,後者身著勁裝,儼然一副江湖俠女的模樣。
兩人聞聲,彼此互望一眼,極有默契地勒馬停下,循聲目巡,最後在左後方約莫百尺之外,瞧見一人獨對十數名身著戰袍的男子。
薛霞飛眯起眼細看,打量那人身形──不是女子便是少年。
「那麼多人欺負一個太不像話!」話方落,便沖動地策馬掉頭沖去。
「霞──」攔不住人,沈宜蒼低嘆一聲,只好跟上,希望來得及在問清楚事情始末之前阻止她。
但薛霞飛的行動力驚人,一如以往,總在他還來不及弄清楚狀況前,就見她兩手執劍跟人打了起來。
一對子母劍在她手里有如水中蛟龍,游走于槍矛間,不消片刻,她已和邊關將士對上十數招。
「住手!」沈宜蒼扯嗓一喝,暫時中斷了對戰的情勢。
將士們機靈地同時退往一方,薛霞飛則收劍回鞘,護著方才遇襲的少年退往沈宜蒼的方向。
沈宜蒼迅疾下馬,朝將士作揖。「不知各位軍爺為何原因追捕這位少年?」
「這是咱們爺兒的事,你們少管!」領頭的壯碩男子粗吼︰「小子,要命可以,把你懷里的東西交出來,爺兒我就放你一條狗命!」
「不交不交,打死我也不交!」青衫少年躲在薛霞飛後頭,一手揣緊懷里的包裹,同時朝他們扮了個鬼臉。「我說過了,這是嘯龍堡的東西,你們想硬搶才是不要命!」
「臭小子!」不堪被激,男子大手一揮,喝令手下上前奪物。
「敢再往前踏一步,別怪我劍下無情!」薛霞飛挺身向前,厲聲喝斥,成功阻止了眾人的攻勢。
方才一戰,高低立見,是以包括男子在內的將士們听見她的威脅後,沒人敢再往前。
「女俠好,女俠妙,女俠呱呱叫!」少年得意萬分。要不是他懷里抱了這麼個笨重東西,一定雙手鼓掌,邊跳邊叫好。「快快快,把他們全砍了,敢動嘯龍堡的人罪該萬死!快,殺了他們!」
「霞飛。」沈宜蒼旋身欲阻止,實在很擔心她被這麼一起哄就痛下殺手。
「你真是太不相信我了。」看出他眼底的擔憂,薛霞飛不禁惱了。「往西域的一路上,你見我殺過誰了?」
「我只是提醒你。」
「作惡多端的山賊,我都只是押他們送官嚴辦了,這些個不過是仗勢欺人的蝦兵蟹將,我會與他們一般見識嗎?」真是太太太瞧不起她了!
「是我的錯。」沈宜蒼溫聲笑道,打躬作揖只求佳人展顏一笑。「別氣了好嗎?」
「哼!」
「霞飛──」
「臭娘兒們、窮酸書生!你們倆好大的膽子,竟然不把爺兒們放在眼里!」不甘被冷落在一旁當木頭,將士受辱的大叫。
「哎喲,你們還沒逃啊?」圓眸溜過譏諷之色,薛霞飛冷笑一聲,「一般來說,聰明人見自己不敵對手,都會撂下一句‘給我記住’,然後腳底抹油走人,各位軍爺還杵在這兒,足見你們──沒腦袋!」
「臭婆娘!你有膽再說一遁看看!」
「我就再說一遍怎樣?!沒、腦、袋!一字一字說得夠清楚了吧?」
「霞飛,得饒人處且饒人。」民不與官斗,再加上他們來到邊陲之地,他的身分起不了多大作用。
「我饒他們不饒啊。」薛霞飛想來就氣。「叫我臭婆娘就算了,還罵你窮酸書生!你哪里窮了?你爹官拜禮部尚書,你娘又是誥命夫人,你哪里窮?又哪里酸啦?」
「霞飛,話隨他們說又何妨,別氣了,嗯?何況……」他俯身在氣呼呼的佳人耳邊細語了一句話。
只見薛霞飛先是一愣,而後微笑,揚聲對那群將士道︰「好吧,我何必跟你們一般見識,還不快走!要不然我真的不客氣了。」
「你、你──你們給我記住!」話甫落,眾將士紛紛落荒而逃。
「早說晚說還不都要說,拗個什麼勁兒呢,只會吠的──剛剛你怎麼說來著?」她回頭詢問方才對她耳語的男人。
「喪家之犬。」沈宜蒼相當盡責地提醒她。
「對,沒錯,只會遠吠的喪家之犬!」就因為是狗,身為人的她才不屑與他們一般見識,跟狗計較就太貶低自己了。
「俠女姊姊,你怎麼沒有殺了他們啊?」少年輕扯薛霞飛袖角,清雅小臉揚起天真無邪的笑靨,眼中透著興奮直嚷道,「你應該殺了他們,這樣才能一勞永逸。」
「你直嚷著殺呀殺的,有本事就自個兒追上去砍人家腦袋啊。叫我殺就殺,你是我的誰啊?」哼,害她方才被沈宜蒼錯怪為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誰理他啊!
沒想到會被拔刀相助的女俠如此炮轟,少年臉色青白交錯。
須臾,他臉龐惱怒的漲紅,「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萬一那些人等你們離開,又追上來找我麻煩,那我該怎麼辦?救人救一半還不如別救!」
「小表,口氣這麼沖,當我救你是上輩子欠你的啊?‘知恩圖報’四個字有沒有學過?會不會寫?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寫啊?」
「冷靜點,霞飛。」沈宜蒼出言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說到底,她才是最有可能不會寫這四個字的人。再說,這孩子談吐不凡,思慮條理分明,或許不會武功,但絕非等閑之輩。
「是他無理取鬧,不說謝就算了,還這麼凶,我救他是應該的嗎?」
「別惱別氣。」將她摟進懷中,沈宜蒼好聲好氣地安撫,轉向少年,「小兄弟──」
「誰是小兄弟啊?!」少年怒瞪他一眼。
「那──少俠?」沈宜蒼在那少年臉上讀出喜色,知道自己說對話了。「敢問少俠,那些軍爺為何找你麻煩?」
少俠這稱呼听起來還挺順耳的,少年志得意滿,「還不就為這東西。」他拍了拍懷里的包裹。
瞧見兩個大人訝異的目光,少年顯得更驕傲了。
「好吧,看在你們幫了我的份上,就勉強讓你們開開眼界好了。」
「我一點也不──唔!」薛霞飛話未說完,便被沈宜蒼捂住嘴巴。
「麻煩你了,少俠。」沈宜蒼趕緊開口,純粹出于息事寧人的心態,順應少年倨傲的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