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理會爹逼他早點上路尋玉的催促,今日他不會真的要「上路」──上黃泉路。
唉,一切都是命。爹、娘,恕孩兒不孝,讓兩老白發人送黑發人。
「納命來!」吳天良怒喝。
銀光劈向站在原地等死的沈宜蒼──
鏗、鏘!兵器交擊聲乍響。
「要殺他可以,不過得先問問本姑娘的劍。」
刀劍擦出火花的瞬間,嬌俏清脆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閉目等死的沈宜蒼聞聲,睜開雙眼,眼前一道嬌小的淺紫身影擋在他與十數名山賊之間。
「小娃兒讓開!」吳天良喝道,打量了下這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俏娃兒,嘿嘿嘿地露出婬笑,「待大爺辦完正事,再跟你玩也不遲。」
這個「玩」字引得眾山賊哈哈大笑。
「我也想等啊。」雙手持劍的女子絲毫無懼十數名惡漢邪婬的調笑,甚至跟著應和,「只可惜本姑娘手里的劍等不及要跟各位玩了。」
話語方落,女子嬌斥一聲,左手子劍貼近胸前為盾,右手母劍在前,壓低身子沖向山賊。
「找死!」吳天良怒喝,大刀狂劈而下。
女子左手的子劍劍尖神準地點在他刀背上,佐以渾厚內勁,硬是壓下他砍劈的力道,同時以母劍凌空刺向他。
「頭兒小心!」
見小泵娘武功不弱,其他山賊立時展開攻勢,一時間,十數把刀劍棍棒全集中往身形嬌小的姑娘攻去。
「姑娘小心!」不懂武功的沈宜蒼緊張地嚷道,怕這見義勇為的俠女不敵山賊的攻勢。
「該小心的……」女子踹飛兩名執棍的山賊,再旋腰,一個大雁俯身躲過劈砍而來的數把大刀,進攻退守之間,櫻紅的唇始終從容抿笑,看似游刃有余。「是他們。」
不過一句話的時間,女子巧妙地在十數人攻來的武器間從容游走,蓮足輕挪巧蹬,進退移轉似舞般輕盈。
反觀十來名山賊,見她輕松閃過每一次攻擊,還不時听見鈴般清脆的笑聲,個個心底發毛。
女子攻勢忽轉凌厲,像是玩膩了這貓捉老鼠的游戲,招招淨是欲除之而後快的狠絕,左刺右挑,每回出手就有一名山賊負傷慘叫。
饒是不諳武功的沈宜蒼也看出女子出手之狠,未加細想便急喚──
「女俠劍下留人!」
無奈對方听而未聞,劍招依舊快、狠、絕。
雖說山賊惡行該誅,但沈宜蒼從未真的見識過殺人的場面,一時不忍,別過臉,閉目躲過這殘殺的景象。
沈宜蒼捂住雙耳,但隱隱約約還是能听見山賊哀叫的聲音,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隨著慘叫聲推演血腥的畫面。
一會兒,慘叫聲不再,只剩下姑娘的嗓音,帶著不可思議的語調──
「你以為閉上眼楮就什麼都看不見,捂住耳朵就什麼也听不見了嗎?」
「姑娘何必趕盡殺絕。」這話,沈宜蒼是閉著眼楮說的。
「哈!我還以為只有睜著眼楮說瞎話,沒想到還有人真的閉起眼楮說瞎話哩!你是哪只眼楮看見姑娘我趕盡殺絕了?」
殺了人竟毫無悔意!沈宜蒼當下對這名見義勇為的女子起了反感。
一怒之下,他也忘了可能見到尸橫遍野的場面,睜開眼。「姑娘你──」指責她草菅人命的話因眼前的景象而卡在喉間。
「我怎樣?」女子早將子母劍收回背後的劍鞘,雙手左右一攤,縴肩輕聳。「我說公子啊,你以為你會看見什麼?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還是斷手斷腳?」
定楮掃過倒地不起的十來名山賊,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或輕或重,或昏或醒,情況不一,但都仍有氣息。
「你沒有殺了他們?」
「我為什麼要殺他們?」女子反問,取下掛在腰間的麻繩,將倒地不起的山賊像粽子般串綁在一起。「活捉殘狼崗山賊一名值十兩,這兒有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名,外加頭兒共兩百兩,殺了他們還得花上半天工夫挖坑埋尸,活捉送官府能拿兩百兩賞金,你說我會選哪個?」
「女俠明理,在下佩服。」沈宜蒼抱拳行禮。
「喲,這下我又變回女俠啦?」
沈宜蒼赧紅了一張俊顏。「在下失禮,望姑娘見諒。」
「見諒倒不用。」女子又是一個聳肩,絲毫不在意他前後態度的轉變之速。「你別對我太客氣,我是你雇來的人,你是雇主,我是伙計;你是主子,我是僕人,你千萬別對我太客氣,免得將來落人口實,說我們‘找’對雇主不敬,態度頑劣,伺候不周全。做生意嘛,要是傳出惡名壞了招牌,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找’?」沈宜蒼呆了下,定定看著眼前這個僅到自己胸口高的女子。
「是啊,我是‘找’派來幫你找尋羊脂白玉的人啊。」女子似乎未察覺到他的訝異,繼續笑道︰「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沈公子,有我薛霞飛出馬,包準羊脂白玉手到擒來,要多少就有多少,呵呵呵呵……」
她怎麼能說出這麼有氣勢的話來啊?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哇哈哈哈哈……
沈宜蒼瞪著面前信心十足、雙手叉腰、仰天長「笑」只差沒往後倒的薛霞飛,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眼前這名嬌小女子就是他雇請來協尋羊脂白玉的幫手?!
渾然不覺雇主的訝異,薛霞飛正熱切地打量沈宜蒼所乘坐的馬車。
「嘖嘖嘖,我說沈公子宜蒼兄啊,看你長得人模人樣的,想不到腦袋里裝的淨是稻草。」
「我腦袋裝稻草?!」沈宜蒼一副受辱的模樣。
「懷疑啊?」薛霞飛說得理直氣壯,「若不是裝了沒啥用處的稻草,怎會只帶一名不濟事的下人,還敢坐這麼華美的馬車出門?活生生就像掛著寫上‘我有的是銀子,來搶我吧’的告示牌,山賊不搶你搶誰啊!」
「你──」想不到對方說話如此毒辣,沈宜蒼一時間被嗆得結舌,再加上她的確言之有理,更讓他無法辯駁。
「但是不打緊,從現在開始有我薛霞飛在,包管你這一路上風平浪也靜,鳥語花更香,順順利利找到你的羊脂白玉!」薛霞飛拍拍胸脯,小小蚌兒說話卻很狂妄,外加愛記仇──
「雖然你不告先行,讓我到南京城找不著人,花上一番工夫才打探到你的消息,一路追到這兒,但我一點也不怪你哦。在找到羊脂白玉交差前,你都是我的主子,就算主子再怎麼呆、怎麼蠢、怎麼笨,做下人的還是不能說什麼對吧?
「所以,我不會怪你害我多費工夫找尋你的下落,找到後又累得我必須動手剿清這票山賊,我一點都不怪你哦!做下人的怎麼可以怪主子笨、愛惹麻煩對吧?下人應該悶不吭聲地做事,不能多說什麼的是不?」
沈宜蒼聞言,拋開對于雇請之人性別的驚訝,一雙眉彎成毛蟲狀,冷冷地看著眼前自問自答的姑娘。
「容我提醒,你已經說很多了。」還將他奚落得體無完膚。
「嗄?有嗎?」她怎麼不知道?
「我承認出門的準備有欠考慮,但貴──」貴店?貴幫?貴寶號?想了半天,沈宜蒼決定就用「你們」代替敬稱。「但你們沒有別的人好派了嗎?」
「怎麼?嫌我本事不夠嗎?」薛霞飛指向地上那群被五花大綁的山賊。「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證明本姑娘武功高強?」
沈宜蒼的臉色青白交錯,最後打定主意似的凝聲道︰「薛姑娘,古有明訓︰‘男女授受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