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放開我……」
「然後你在天堂的父母親,將無法看見你長大成人,當然也無法看見你守護他們留給你的一切,無法看著你結婚、生子——如果放棄你爸媽給你的生命,就是你想要的幸福,我絕對會成全你。」
「妳、妳敢殺、殺人?」
「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我、我……我……」
「你怎樣?想死想活一句話,男孩子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
靶覺脖子上的壓力倏然收緊,時駿一時害怕,喊出內心深處最真的想望︰「我想活!我想活!我想——嗚嗚……」
他不是好孩子,不是爸媽的好孩子!
爸爸、媽媽都死了,可是他……他卻還想活下去,而不是跟他們一起——嗚嗚……
「我想活下去……可、可是……可是只有我一個人……我好怕、好怕……」
「總算有點小孩的樣子。」無欲低語,拉他並肩坐在墓旁的欄桿上,細臂攬他入懷。「每個人都想活下去,這是本能,換作是你爸媽,也會跟你有一樣的想法。你不必因為有這種念頭就責怪自己,我相信你爸媽也希望你在他們離開之後,還能堅強地活下去。」
「真……真的?」
「真的。」她在天堂遇過許多靈魂,他們都希望還活著的親人能好好地繼續活下去。「如果你一直這樣愁眉苦臉的過日子,反而會讓他們擔心。」
「騙人,這世上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不要拿大人那套來騙我。」當他是好騙的小孩子嗎?哼!
「不管你信或不信,這世界有天堂,也有地獄。你父母親的靈魂在天堂。」
「真的?」
「你可以懷疑也可以相信,反正你怎麼想都與我無關。」
冷冷的回應讓時駿沮喪地低下頭。
由于對人性不甚了解,無欲並不知道時駿之所以反復探問,只是單純地渴求她的撫慰,希望她能給予他肯定的答復,即便明知是謊言,也能讓他好過一些。
兩人頓時陷入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直到一陣風吹過,帶來嚴冬刮人膚痛的寒冽。
時駿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顫抖的震動傳到無欲攬住他的臂膀。
「回去了,不然那個老管家又要在我面前哭了。」她受不了年老的人類在自己面前掉眼淚,也不想想都幾歲的人了,嘖。
「……」
走了幾步,發現他沒有跟來,無欲回頭,語帶警告地輕喚︰「時駿。」
「……」
「你說什麼?」風太大,她沒听清楚。
「……我不要一個人。」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他寧可跟爸媽在一起。
「你不會是一個人。」無欲想也不想便道,「我會在你身邊,直到你找到屬于你的幸福。」
「……真的?」
無欲微惱地白了他一眼。前前後後問了好幾遍,他不累嗎?真是奇怪的小孩。「你真煩。」隨即掉頭,自顧自地邁開步伐。
噠噠噠——男孩的腳步跟上高跟鞋的節奏。「妳真的會一直在我身邊?」
「會。」
「不離開?」
「嗯。」
「也不會想搶走爸爸留給我的東西?」
「哼。」
「真的?」
「你問不煩嗎?」高跟鞋加快節奏,拉開距離。
「等、等我!」
時駿追上她,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冬陽余暉下,意外地融合為一,糾糾纏纏著彼此,像分不開似的。
然而,此時此刻誰也不知道,這樣交迭的身影竟巧合地預言著兩人的未來。
「听說時氏集團的代理總裁是個美人,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聞不假。」西裝筆挺的男人露出白牙粲笑。「很高興見到妳,敝姓陳,陳德昌。」
「我是無欲。」四個字,簡單明快,一如無欲身上所穿的全黑套裝。
「黑色不適合妳。」陳德昌感嘆道,「天生麗質的妳穿什麼都好看,但黑色——實在不是個好顏色。」
「你特地前來,應該不是為了談我該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吧。」無欲淡聲道,「我想陳董的時間也很寶貴,不應該隨便浪費。」
「失禮了,我只是有感而發。」
「希望這個感想能讓我方多出百分之五的利潤。」
陳德昌聞言,愣了下。
無欲當作沒看見,傾向前再問︰「如何?」
「看來時總經理小看妳了。」他來,一方面是出于好奇,想會會這位在時氏前一任負責人身故後突然出現的神秘代理人;另一方面則是听信時達的話,以為對方很好欺負,想藉此讓自家公司得利,沒想到反被將了一軍。「妳是塊做生意的料。」
誰說美女無腦?陳德昌暗忖在心里,不敢再小覷這位板著美麗臉孔的女子。
「多謝夸獎。」冷漠的麗顏一點謝意也沒有。「可以回到正題了嗎?」
陳德昌聳動雙肩,攤攤手。
「當然,不過……若是能在別的地方談公事,我會更樂意配合。」他說,低頭看了下表,抬頭提出邀約︰「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與妳共進午餐?我們也可以趁著午餐的時間談談,不論是公事或私事。」
人類追求異性的手法,百年來還是這幾招。無欲冷嗤,「嘖,真沒長進。」
「抱歉,妳剛說什麼?」
意識到自己說溜嘴,無欲揮揮手,只想打發過去。「如果我不答應,是否意味這項合作案沒有希望?」
陳德昌賴皮一笑,故作神秘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無欲眉頭攏了攏,正欲啟唇說話,會議室大門突然被打開,一個小小身影沖了進來——
「二媽,妳還要我等多久?我快餓死了!」十二歲的男孩大刺地殺進成人世界,瞪了穿西裝的男人一眼後,專注地看著無欲。
二媽?!
不只陳德昌,就連無欲也難掩訝異之色,兩人四目牢牢鎖定時駿。
只見他筆直跑來,越過陳德昌,毫不害臊地抱住無欲,撒嬌道︰「妳說中午要帶我去吃大餐的,二媽……」
無欲一雙眼落于在她懷中磨蹭的時駿身上,因為發生的事太過驚悚,讓她一時間無法反應。
這個小表現在腦袋里裝了什麼?這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事。
他竟然叫她——二媽?!她化身為二十出頭的人間女子,而他這個十二歲的男孩竟然叫她二媽?!
陳德昌也呆愣住了。「妳、妳是時總裁的情、情婦?!」
難怪啊難怪,傳聞中她出入任何場所都穿著深色服裝,其中又以黑色居多,原來是為已故的時總裁守喪啊!
還在守喪的情婦……罷了罷了。迷信的陳德昌頓時打消了采花的念頭。
「我看這項合作案就先暫停,今天我來,也只是針對合作的可能性做討論,並非正式會晤,以後還是請我們雙方的代表負責洽談細節,就這樣,幸會,告辭。」溜!
陳德昌沖出門的速度,快得讓無欲沒有機會挽留,黑眸目送狼狽退場的男人。
談生意的對象像逃難似的沖出會議室,門板因為開門的作用力緩緩擺蕩,最後「砰」一聲合上。
靠在懷里的體溫乍然消失,無欲收回視線,看著雙手環胸、怒火盈眸的男孩。
「請問,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二媽?」她很在意這件事。
「誰教妳看起來這麼老。」時駿也板著臉,絲毫無懼于她冷淡的態度。
模模自己的臉,無欲懷疑地瞅著他。
這事關自己的法力問題,她很難不在意。「真的很老?」不可能,她明明變的是二十二、三歲的女人,而不是「媽」字輩的婦女啊。
「對!」時駿大聲回應。「老就不要多作怪去勾、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