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青梅竹馬啊!恍然了悟,大家揣想老半天的關系原來就這樣簡單。
這些婦女還想說些什麼,偏另一個當事人闖入她們這圈子。
「各位漂亮姊姊早啊,妳們在談什麼?我可以列席旁听嗎?」甜甜的笑,可愛的酒渦,一張俊逸的帥臉,再加上蜜糖似的稱呼,立刻籠絡中年婦女的芳心。
「什麼姊姊?我們都七老八十了,噢呵呵呵∼∼」方才說話最酸刺的艷婦妖嬈的晃晃手。「你這孩子是在損我們這些『姨』字輩的老女人嗎?」
「咦?」帥臉掛上不敢置信的表情,錯愕的目光掃過龔歆慈,再回頭梭巡每位媽媽級的人物。「怎麼可能?我以為各位姊姊跟歆慈年紀差不多,我怎麼可能看錯?」語氣之錯愕不信,仿佛看見外星人入侵地球。
這反應逗得這群「姨」字輩,甚至有「伯母」層級的中年婦女們樂不可支。
「你這孩子嘴巴真甜,咯咯咯呵呵∼∼」
「我只是實話實說。」不可思議的表情始終掛在臉上,證明自己尚未從驚艷中回神,目光頻頻落在婦人身上,停留的時間恰到好處,介于欣賞與挑逗之間,毫不失禮。「不好意思,如果對姊姊們有失禮的地方……」
「哪會哪會!」一伙人忙說,有點後悔怎麼沒有盛妝出門,讓這年輕小伙子看見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很快的,在上官謹舌燦蓮花的言語下,這些左鄰右舍渾然忘卻之前對他倆關系的揣測;說得更明白一點,此時此刻,她們的焦點全集中在上官謹身上,反倒把老鄰居給冷落了。
被撇在一旁的龔歆慈見狀,忍不住同情起陷入女難中的上官謹,瞧他強顏歡笑的尷尬模樣,活月兌像只不欲人撫模又躲不掉的可憐小動物。
呵,誰叫他要自己送上門討人歡心。龔歆慈壞心地想。
她不是不知道鄰居們私底下說長道短的內容,只是在新聞界待久了,對這類流言向來嗤之以鼻,更清楚對付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裝傻,置之不理。
但,很顯然的,這位小弟並不知道,所以只能自求多福。
接收到他求救的眼光,龔歆慈淘氣的回以雙手合十,意指「請多保重」。
至于她——
就去欣賞他的畫,看能不能感染些許藝術氣息呵。
第一眼看見這幅畫,龔歆慈就有留下它的沖動。
並非看準這幅畫未來可能是什麼不凡的曠世巨作,對于藝術,她完全外行,會這麼想,只是因為喜歡。
「覺得怎麼樣?」費了一番功夫才擺月兌掉婆婆媽媽軍團,上官謹回到擺放畫架的位置,也在這里找到她。
這句話問出口,他發現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等待她的評語令他忐忑。
「我很喜歡。」驚喜的望著畫,她坦率道,意識到這樣說好像少了什麼,急忙補上︰「我指的是這幅畫。」
「當然,我問的也是這幅畫。」
「我很少接觸藝術,不懂得怎麼看畫,但這幅畫給我的感覺很好,我喜歡陽光灑落葉間的感覺,喜歡溫暖柔和的色調,喜歡不加修飾、自然呈現的輪廓,更喜歡這幅畫的鄉野氣息。」
「如果我的畫有像妳說得那麼好,現在就不會只是一個窮畫家了。」
「你總有一天會出名。」龔歆慈鼓勵的說,「只是我有個疑問。」
「什麼?」
「為什麼你面對的是社區公園,卻畫出農田和水牛?」她指著畫上左邊的農村景觀,有點眼熟。
「嘿嘿嘿……」上官謹皮皮的笑了起來。「沒听過『藉景托情』嗎?其實我想畫的是老家,我本來就不是在畫公園,而是在畫我腦子里的老家。」
「難怪我覺得很眼熟。你看!」她指著右邊。「這是土地公廟前的老榕樹對不對?」她驚呼道,表情像個亟欲得到夸獎的小女孩。
上官謹拍拍她發頂。「沒錯,妳好棒。」
驚覺自己方才的舉止幼稚,龔歆慈睨了他一眼。「你吃我豆腐啊!」
「這算叫豆腐嗎?」上官謹突然伸手,將眼前人勾進懷里,臉湊近她。「我以為這樣才算是吃豆腐。」
「你——小表。」龔歆慈笑望著他,神情毫無防備,給予他全然的信任。
信任,是項極有威力的武器,至少,對上官謹很受用。
因為她信任他,將他親近的舉止視為一個弟弟對姊姊的撒嬌,毫不懷疑的全盤接受,反而讓他無法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最多最多,他只能抱著她,頭壓在她肩上,像只小動物呼嚕嚕的撒嬌。
呦嗚嗚∼∼內心無可奈何的悲鳴包含許多無適言出的欲求不滿。
心思單純的龔歆慈笑著揉亂他一頭烏發,突然想到,「啊,我可以跟你預訂這幅畫嗎?」
「送妳。」退步拉開距離,上官謹彎腰拾起調色盤與筆,繼續未完的畫作。「就當作是房租。」
「這怎麼好……」
「我想送妳。」他打斷她的話。「或者妳比較想收現金?」
報歆慈驚訝的看著他,像是發現什麼似的。
事實上,她的確發現了什麼——記憶中,那個頑皮卻意外的相當體貼女孩于的小紳士,原來骨子里還是能找得到大男人的一面。
「怎麼樣?」
她還能說什麼?「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成功說服了她,上官謹滿意的笑瞇眼,轉頭專心將腦海中最深刻的家鄉風光繪上畫紙。
報歆慈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他畫,仿佛在欣賞一件悅人心目的藝術品般,看著他寧定作畫的神情。
專注,且吸引人。
睽違十二年,她以為彼此之間會很陌生;真正相處之後,證明自己一開始的擔心不過是庸人自擾,他沒變,依然愛笑,對女性依然體貼,而且溫暖。
「……妳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神志從晃悠中被上官謹拉回現實,龔歆慈才曉得自己不知不覺中發起呆來,帶著歉意請上官謹再說一次。
「我說妳今年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今年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你的問法好奇怪,我已經十幾年沒回去了。」
畫筆頓停,畫畫的男人側首看她,黑瞳意涵深幽,似無底的淵潭。
「干嘛這樣看我?」
「十幾年沒回去嗎?」上官謹的表情變得怪異。
「我十七歲上來台北念書,算一算也有十一、二年沒回去。」她沒說錯。
至少……有一部分沒說錯。沒有踏進家門,只站在村子外頭的確不算「回去」。
上官謹沒有拆穿她,試探的問︰「不想回去看看嗎?」
「伯母要你勸我的?」
「我媽是這麼說。」寬肩聳了下,帶著無可奈何。「她老人家要我勸妳返鄉探親,她想看看妳,更重要的是,龔伯……」
「我邀請過伯母好幾次,請她上來台北玩。」龔歆慈搶道,不讓他說出心中最介意的那個人。
他知道她在逃避什麼,也沒有硬說的打算。「歆慈,我媽的用意妳應該很清楚吧?不然就枉費妳采訪過許多政治內幕,洞析事實真相的記者身分了。」
「哦?」她只知道伯母請她勸他收心,就不知道伯母跟他說了什麼。
「我媽拿勸我收心作理由,請妳讓我住在這里;另一方面要我趁借住的這段期間找機會勸妳回家,這是她老人家玩的兩手策略。」
「難得天氣這麼好,我們非得一大早談這話題嗎?」原本帶笑的嬌顏跟著聲音冷凝,拉開彼此的距離。
「我答應我媽跟妳說,我得說到做到。」上官謹慎重的比出童子軍手勢。「我發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