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咬妳。」說完,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嘴里送。
「卞翔!」她驚叫,沒料到他會真的咬下去。「放手……不對,放『口』!」
嚙咬的感覺從手背上傳來,巫筱曉直覺地閉上眼,忍受即將來襲的疼痛。
痛,不覺得,倒是听見啵的一聲,牙齒似乎不再咬住手背,取而代之的,是兩片唇瓣貼在手背上的溫熱。
她睜眼一看,立刻呆住了。
暖意自手背往上導流,在她頰上化成兩團暈紅。
「你、你你你……」
「我怎樣?」相較于她的緊張結巴,卞翔顯得氣定神閑。
「你——」
「謝謝。」天外飛來一句道謝,讓巫筱曉說不出話來。
「我有沒有听錯?」他剛向她道謝?
卞翔捏住她小巧耳垂,附在她耳邊,放大音量︰「謝、謝!」
「哇!」她耳朵好痛!「卞翔!」
「听見了嗎?」
啪、啪、啪!巫筱曉一連三掌擊向卞翔的臂膀。
她听得很清楚,清楚到幾乎震破耳膜!
在第四掌襲來之前,卞翔低頭埋進她頸子說道︰「我是想通了一些事,但真的要做好心理準備見她一面,恐怕沒那麼快。雖然妳和森東串通的行徑很卑鄙奸詐,但……謝謝。」
他明白自己需要一股推力,在來不及拒絕的情況下去面對他回避再三的一切。
「你就不能好好的說個『謝』字嗎?非得震痛我耳朵,要不就加上『卑鄙好詐』這種字眼嗎?你確定你是真心想跟我道謝嗎?」
連續三個疑問句,巫筱曉沒有發現自己的語調不像抱怨,反而像是嬌嗔。
「是真心道謝。」他放開她,手臂仍掛在她腰上,輕聲道︰「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存在,妳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太好了,現在我又變成一個連科學都無法解釋的『東西』。」哼哼,他以為這樣的說法會讓她好過一點嗎?
「妳知道我的意思。」卞翔忍不住在心里嘆息。女人撒潑起來都像她這樣嗎?「我是說真的。」
「我懂。」她不笨,怎會听不出來。「其實我應該早點把千柔的事跟你說才對,但又怕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你也知道,在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對一般人來說很難理解,也很難找到證據證明,相信的人自然會相信;不信的,任憑我說破嘴也不會相信,只會拿我當瘋子看。」
「我相信,無論在妳身上發生什麼事,我都相信。」他認真地看著她,要她明白他說這話有多誠懇真心。
巫筱曉感動不已,瞅著他的眼蒙上水光。「卞翔……」
「就算哪天妳讓三太子附身,拿狼牙棒往自己背上敲,我也不會感到驚訝,一點都不會。」他強調。
當下,滿腔的感動被怒氣取代,眸中的水光被陡然竄起的怒火蒸發。
「你、說、什、麼?」她問得好輕、好慢。
卞翔合作地重復一次,黑眸染上濃濃的笑意。
誠懇真心不代表從此不作弄她,他舍不得放棄這個樂趣。
「你讓我有種想到泰國學下降頭的沖動,卞翔。」而第一個試用者就是他。
「小生怕怕呵。」
「卞翔!」
「來了。」卞翔指著她後方。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牽起她,一同步向甫停車搖下車窗的何森東。
最後,卞翔還是無法與何父、何母面對面太久,中途便逃難似的離開何家的三合院,往田邊走去。
巫筱曉隨後追了出來,沒找多久,就見他坐在田邊的草堆上。
「還好嗎?」與他並肩同坐,她開了口。
「嗯。」卞翔疲憊地看了她一眼,輕輕應聲。
沒有預期中的責備和難以忍受的痛苦,在何千柔第四年的冥誕,有的只是肅穆、懷念與平靜。
這一切和他預想的不同。
他以為自己會受到何父、何母的強烈譴責,但沒有,他們對他就像是招待愛女生前的一個好友。
甚至,也以同樣的溫和態度看待與他一同前來的巫筱曉。
這讓他更內疚自己四年來逃避現實的怯懦。
「她過得很好。」巫筱曉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重復方才向何家兩老說過的話,「她在那個世界過得很好。」這也是何千柔請她轉告的話之一。
「是嗎?」
听出他聲音中的疲累,巫筱曉勾住他的脖子,讓他貼靠在自己身上。
沒多久,他主動開口︰「妳認為死去的人在另一個世界會想些什麼?」
她頭一偏,靠著他的腦袋思付答案。
「大概是被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人過得好不好、過得幸不幸福?有沒有因為自己的離開傷心過度,甚至放棄自己?」
「妳在影射我嗎?」
「她不怪你。」素手托起他的臉,她與他平視。「她要我跟你說,她一點部不怪你,也希望你能放過自己。」
對于他與何千柔的過去……老實說,她實在無法產生絲毫介意的感受。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能這麼盡心盡力完成何千柔的交代吧。
「她要我告訴你,你還活著,往後還有大半的人生要過,不應該這樣苛責自己。」
「妳遇過很多鬼魂?」卞翔沒有正面響應,另起了個新話題,「他們都對妳有所求?」
「何小姐是我第一個親眼看見的靈魂,我並非無所不能,只是感應比一般人靈敏而已,能看見她,我自己也很訝異。」頓了頓,她續道︰「她很擔心你,所以想盡辦法尋求幫助,最後找上我。」
「我夢見她。」沒來由的,他想將壓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告訴她。「在夢里,她穿著我最後一次看見她時穿的洋裝,夢見吵架的場景,夢見她問我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
「那絕對不會是何小姐,她不可能恨你的。」巫筱曉急道。
「但聲音、神態都是——」
「那麼就是你自己的心病了,卞翔。」食指點上他左胸。「你的內疚、你的自責,把溫柔體貼的何小姐塑造成可怕的女人——一個在你夢里糾纏,讓你惡夢連連的可怕幽魂。」
「我?」
「是你,就是你!我看過一本關于輪回的書,上頭寫說死去的人因為受到還活著的親友牽絆,而無法投胎轉世。何小姐沒辦法轉世,八成就是你害的!你讓她死後還要擔心你,怕你自責過深、怕你放棄自己的人生,她這樣為你想、為你好,最後還被你在夢中塑造成含恨歸天的女人,真是……她不打你,我都想打你了!」
隨想隨行,一記爆栗伺候!
卞翔揉著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會痛會暈吧?那是因為你還活著,當然會有感覺。」她義憤填膺地又說︰「何小姐要的不是你的自責、你的內疚,更不是要你每天晚上作惡夢折磨自己。她要的,只是你能幸福,幫她幸福地活下去。」
幸福……這兩個字離他好遠。「幸福?」
「懷疑啊?」揪住他衣領,巫筱曉以行動告訴他,如果點頭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卞翔還算識相,即便在這時候,腦子還是發揮了作用,他搖頭。
「很好。」她松手饒過他。「你有義務這麼做的,卞翔。」
「義務?做什麼?」他問,隱約明白,卻又不甚明了。
「你有義務讓自己過得幸福,有義務替何小姐過得幸福——簡單的說,你卞翔要讓自己加倍的幸福,一份是為你自己,一份是為她。」
讓自己加倍的幸福……
「我……不知道要怎麼讓自己過得幸福。」
在千柔死前,他可以說破案所帶來的成就感,讓他覺得幸福;在她死後,所有東西似乎都不具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