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笑笑地回應。
「脾氣再好,也不能這樣讓人瞧扁,總要給對方一些教訓。」白楊握拳,義憤填膺。
「你別生氣,我不在乎。」按照工作行程表,他朝下一站影印室前進。「一時情緒化的意氣之爭並沒有意義,生氣又如何?不生氣又怎樣?改變不了旁人對我的觀感不足?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生氣?」
「吃了飯之後,過幾個小時還是會覺得餓,既然吃也餓、不吃也餓,你又為什麼要天天照三餐吃飯?」歪理人人會掰,各有巧妙不同。
「呃……這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吃飯是為維持生命,但生氣——你知道嗎?人只要一生氣,會刺激不好的激素分泌,進而扼殺腦細胞,根據科學家最保守的估計,平均生氣一次就會導致數萬個腦細胞死亡,雖然腦細胞會再生,但再生的速度如果比不上腦細胞死亡的速度,還是會變笨——」
「聶……」饒了她吧!「我只是個白楊樹精,請別拿現代科學來折騰我好嗎?」
來這里已經好些天了,她連見到轉世冤家的機會都沒有,這事想來就已夠她沮喪了,現下聶又淨拿她不懂的學問落井下石。
「聶,你不想見若玲嗎?」
像她,知道轉世後燕觀鴻的存在後,心心念念的只是兩個字——見他。
偏偏,由於施咒的畫軸限制了她不能恣意飄蕩,讓她只能跟在聶身邊,離不了太遠。
聶轉進影印室,聲音拉回白楊的注意力。
「說不想是騙人的。」他嘆口氣,「本來以為事情會像你所說的,在同—個地方可以有更多見面的機會,但卻似乎相反。以玄學的觀點來看,我跟她或許沒有你所謂的緣分。」
「才不——有人來了,我先躲起來。」白楊語畢,如煙般飄進藏在工具箱的書軸里。
兩個輕重不一的腳步聲踏進影印室,聶默默蹲在有問題的影印機前,繼續不起眼的修繕工作。
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在十坪大的影印室內分外清晰。
聶一開始並不在意,直到「呂若玲」三個字引得他側耳傾听。
「听說了嗎?呂若玲和田蜜在茶水間吵架的事?」
「公司上下都傳說呂若玲之所以調進總經理辦公室,是因為走後門。說真的,如果是你,你會選誰當女友?」
「何芳芳不錯,就是太冷了點;田蜜——腿很漂亮,卻高傲得像孔雀,以為男人都應該拜倒在她一雙長腿下。如果是我,倒覺得剛進公司的柳忍冬不錯,我見猶憐的模樣很吸引人,你不覺得嗎?」
「我個人欣賞呂若玲,有自信的女人最美麗。」
「嘿,她除了自信還有野心哪!內幕消息不都說了,她是靠跟燕總上床才坐上總經理秘書這個位子,最近也常見她跟燕總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看來是真的走在一塊兒了。」
喀!兩人都沒注意到角落影印機旁的黑影重重頓了一下,發出聲響,仍然繼續交談。
「我欣賞『見多識廣』的女人。要玩當然得跟有經驗的玩才過癮,但不必負責任,大家心照不宣,一切隨性。」
「果然是隨『性』呀。」
曖昧不堪的話,終止於男人有默契地互望對方半晌、發出狂妄大笑之際,笑聲再一次蓋過硬物敲擊聲。
到了下午,這兩位隸屬企畫部門的男性員工,桌上存放有打算送交上司最新企畫案的電腦,無緣無故當機。
一陣驚慌失措下,趕緊叫來電腦工程師,怎科忙了一下午,卻只得到「病毒入侵,建議重灌」八字絕命真言。
最糟糕的是——
兩人自忖電腦不會出錯,都沒有備分存檔的習慣。
兩個月來的努力化為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中間到底發生什麼事?
嗯……挺費思量不是?
第六章
將上司交代的快捷送到收發室,回辦公室途中,一抹熟悉身影讓呂若玲變了方向,跟著前方的背影。
垂頭駝背、走起路來左右微晃……好熟悉哪。
「聶!」
前方的男人听見聲音,倏地轉身。
若玲!視線準確鎖住朝思暮想的人,平素不甚有表情的臉綻出欣喜。
腳跟猛一轉向,竟然緊張地打結,絆了下——
磅!聶抱在手上的傳真機應聲摔落,原本只需送修,如今可能落入重組或乾脆買台新機的厄運。
棒板構成蜂巢似私人空間的辦公室,一顆顆黑色頭顱好奇地探出來。
「唉……」幽幽的嘆息來自隱身畫軸中的白楊。
他、他又……聶漲紅臉,連忙蹲身撿拾四散的零件。
天!呂若玲哭笑不得,走近他。「我來幫你。」快一個月沒見,他還是老樣子呵。
「不、不用,我自己、來。」結巴更形嚴重。「你、你忙你的。」
呂若玲不理他,堅持陪他蹲在地上撿拾。「你怎麼會在這兒?白楊呢?」
「我、工作,白楊在畫軸里。」慌慌張張想拿出畫軸,才撿起的螺絲釘又從指縫間滑出去。「啊!」
呂若玲恰好伸手接下,似乎早預科到會有這情況。
「別慌,慢慢來。」這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每回見到他總要說上幾次。「黎幫你在這兒找了工作,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這樣我才知道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也才好照應你。」
原本欣喜的情緒被這番話澆涼。
這是第一次,對於她的關切,聶產生一股——梗在胸口的難受感覺。
泵且稱之為憤怒吧,雖然他不知道因何而來。
以往不曾有過。她對他的關心,一直都讓他覺得愉快,但為何現在他會覺得憤怒?而且……不滿!
不滿,是的,這個字眼比憤怒更切合他此刻的感受。
他,在不滿什麼?
瞬霎間,聶找不到答案,唯一清楚的是,當他听見她說「照應」二字時,欣喜的情緒突然急轉直下,教陰郁取而代之。
「聶?」
「不、不用——」話頭剛起,抱在懷里的話筒又砰咚掉落地面。
再一次地,她巧手在半空中接住。「別再說謝謝了,我們是明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還是謝謝……」這聲應答有些無力。
呂若玲末發覺,只顧著幫聶收拾殘局。
她是靠跟燕總上床才坐上總經理秘書這個位子,最近也常見地跟燕總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前些天听見的流言在此時涌現,如在耳畔。
「聶?」怎麼突然停了下來?
他不相信若玲是當天那兩名職員所說的那種女人!
那天,是他頭一次對別人的言語感到憤怒,才會偷偷灌病毒到他們兩人的電腦,以示薄懲。
可是——
他有什麼資格替她出氣?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唉……
最有資格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人已經出現,他充其量只是躲在角落里的配角,什麼也不是……
什麼……也不是……
單戀就是這樣?讓自己卡在不上不下的尷尬間來去,隨著對方的心情忽悲忽喜,沒有一個穩定的基石可踩,只能憑藉對方的回應,浮動在飄忽難定的心緒中兀自苦惱?
最慘的是——對方完全不知情!
「聶?」喚了他半天也沒回應,像靈魂出了竅似的。
最後,呂若玲伸手輕推他一把,才將人從深思的九重天外拉回。
「我自己來。」拒絕接受幫助的話語如此流暢地說出口,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以往,就算是出糗闖禍,也會因為得到她額外的注目,在困窘之余感到沾沾自喜;而今,卻有另一種不同的感覺。
只希望在她面前,聶不是那個笨拙的聶。
只希望在她面前,聶不是需要她照應的人。
打從知道她心里早有喜歡的對象,而他也親眼見過那人,明白彼此間的差異之後,有種憤怒、有種不滿,梗在心里難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