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楮的氣焰被這一問給問熄了,好半天支支吾吾的。「我……」
「我看你就別問了,她嘴巴要嘛就吱喳一整天,要不就像蚌殼緊閉,我都懶得問了。反正就是被牽連了,活該受罪,霉透了。」搔搔頭,少年俊俏的臉透露不耐煩。「忙了半天還不知道自己為啥事忙,嘖嘖,這算什麼。」
「孔致虛……」
「干嘛?」懶懶的,還有不悅。
「我不是不告訴你,只是不想連累你。」
「你現在就給我方便了嗎?」
「我——」
「你說說、你說說——」孔致虛又一個翻身落到文商儒炕上。「你來評評理,這沒道理對吧?」
文商儒退了退,陪笑︰「嗯。」
對方就著蹲式朝他走近幾步。「我很可憐對吧?」
文商儒再退,笑臉勉強維持。「是挺可憐。」
但他才更可憐吧?這少年為什麼一直靠近他?
孔致虛再進幾步。「你再退就掉到地上了哦。」
「只要你退開,我不會——」咚!
「公子!」
「沒事。」文商儒忍痛,右臂突然一個箝制將他往上拉。「啊!」
待回神,他人好端端坐在炕上。
「你太瘦了。」孔致虛自顧自地道,雙手在他身上恣意游走。
初次遇到這等狀況,文商儒愣住了,只能呆呆任人——輕薄。
「雙頰沒生肉,胸膛也不夠厚實,手臂細得像雞腳似的,這腿也不怎麼有力。你真的太瘦弱了。」
「你……你你……」容楮看得傻了。「孔致虛……」
回過神,文商儒意識到對方毛手停在自己頰邊。「你——」
「你要往哪邊去?」孔致虛先聲奪人。
「把手拿開。」笑容被收在怒氣後頭,再也藏不住真性子,俊美瞼上浮現兩朵淺不可見的紅雲,只有發熱的感覺讓文商儒知道自己正紅著瞼。
「是往南方去的吧?」
他該不會惹了個大麻煩上身吧?「先把手拿開再說。」
「先說嘛。」孔致虛看著眼前美麗的臉龐。「果然,美麗的臉總是耐看。」他得趁機養養眼,這些日子被容楮欺凌得不像話。
「放開我家公子!」
「好啊,不過先說你們往哪去。」有預感,這人跟他是同路的。
他的預感向來很準。
兩個字終于從美男子的牙縫中進出︰「洛、陽。」
丙然!「哈哈哈……有伴了有伴了!」孔致虛歡天喜地拉著容楮直轉圈。「你也是要到洛陽的對吧,哈哈哈……」
重獲自由的文商儒在旁深深、深深嘆了口氣。
他是真的惹到了一個大麻煩。
第三章
再度證明︰孔致虛是個天生的方向痴,哪天就算因為迷路餓死在自家門前也不值得意外。
「你所說的中原指的是洛陽一帶,也叫關中,不是江南。」
某夜同桌用飯時,文商儒板著臉,告訴正得意說著自己將南下闖一番事業的孔致虛這個再確切也不過的事實。
俊逸少年的臉上錯愕訝異交雜,減了一半俊色。
「結果你也不知道江南不是中原嘛!」矛頭轉向同桌的容。
「我、我是胡人,哪里知道那麼多。」容楮紅著臉辯駁。
「是嗎?江南真的不是中原?」再次確認,他可不想因為搞錯地方,還沒闖出名堂前就鬧個武林大笑話。
「我是中原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中原在哪。」文商儒啜著茶,自那日後,對這個眼巴巴跟在身邊的少年很難不板起臉。
「所以我應該要去的是洛陽嘍?」
「嗯。」
訝異的俊顏咧嘴大笑。「那我跟著你走就對了!哇哈哈……本來是想把這個麻煩丟給你,自己下江南的,沒想到中原就是洛陽啊,天意!天意!」
「孔致虛!」「麻煩」發了火氣。
他還當她是麻煩、包袱嗎?真氣人!
文商儒十二萬分後悔自己剛為了給他難堪而說出實話,無端給大麻煩機會繼續賴下去。
「哈哈哈……天意不可違!」孔致虛笑得又狂又傲。
多好,身邊有個美麗不亞于家中妹子的人可供養眼。
天意……如果真是天意,就是蒼天不仁,以他文商儒為芻狗了,唉……
「李祿……」
「少公子。」
「我好後悔到漠南……」本想途中多賺些利頭,豈料遇上這等陣仗,看樣子是一時片刻月兌不了身的麻煩。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這是不是叫做偷雞不著蝕把米?李祿想在心里,沒敢跟主子說,算是——體恤主子此時哀怨未休的心境吧。
偷瞧還在吵嘴的兩人,連他都想嘆氣了。
唉……
途經太原,文商儒決定在此地卸下部分毛皮貨樣,轉買當地出產的玉石,于是一行人便在此地停了下來。
容楮因為至今仍不肯說的緣由,必須減少拋頭露面的機會,而李祿必須點出主子打算在此地賣出的次等貨樣無法抽身,所以——
「離我遠一點。」文商儒捺著性子,忍受著亦步亦趨的糾纏。
偏身後矮他一顆頭顱的人就是看不懂他臉色。「我是好心才陪你出來哩,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在下自會處理,不勞費心。」
「你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商人,哪像我武功高強。別硬撐了,讓我護送不是很好嗎?市集人多歸人多,可總有些不識相的地頭蛇犯事,我是為你好。」
「不必費心。」絕美的臉蛋凍起寒意。
出外經商這麼多回,就算有危難也只需花錢了事,不必像此刻氣急敗壞傷身又傷神。
「你這樣在外拋頭露面的實在很危險。」
腳步頓停,讓後頭的人撞了上來。
「咦?怎麼不走了?」
「什麼叫我在外拋頭露面很危險?」
「你乍看之下像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就算比我高好了,也是高個的姑娘家,所以嘍,為了你的身家安全著想,我當然要跟著。」多偉大啊他,把雄心壯志放在一旁屈身當個小苞班,對他夠義氣了吧。
「你說什麼?」
「該不會被容楮給染了毛病耳聾了吧?」他嗓門特大怎麼可能听下見。孔致虛抬頭盯著美中又見英挺的瞼,忍不住咧開滿意的笑容。「沒關系沒關系,就算聾了也還是個美男子。」
「如果我再任你胡說八道就不叫文商儒。」
「你要改名嗎?別吧,文商儒——商儒、商儒,這名兒挺好的。」
「你——」文商儒突地泄了氣,體認到跟一個壓根兒不知你氣得快發瘋的遲鈍家伙動怒,只會一讓自己吐血而亡。
又想想這幾日自個兒氣瘋了似的行事亂無章法,冷不防噗嗤笑出聲。
曾幾何時這麼激動過,任由情緒擺布來著?自小商家教育口須帶蜜、月復必懷劍,利人損己者不為,損人利己者為之……早慣于表里不一,偏就讓這人給激得把這些教條忘個精光。
是他火候不夠還是孔致虛怪得離譜,任誰都不免被氣個半死不活?
「完了完了,還染上容楮的瘋人病!」孔致虛抱著頭大叫,原地繞圈急得不得了。「這可怎麼辦?雖然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可瘋就是瘋、有病就是有病,啊啊,找個大夫看看比較好,我——」
文商儒想收笑,偏身邊人著急的模樣像在唱大戲,讓他久久無法收斂。「你真是個怪人。」
「咦?你認識我爹啊?」
「你爹?」
「我爹在江湖上人稱怪俠,是個怪人。」
看來他的兒子也如出一轍。「你可以繼承他的衣缽。」
「我可不想,名號要靠自己闖出來才算數。」靠祖上積德能有什麼豐功偉業可說嘴的,哼哼,他孔致虛不屑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