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愣了愣,回眸揚笑。
「杭州。」
※※※
沁風水榭,如今已是初秋時節,由于地處江南,即便已是初秋,仍是白綠襯萬花,繽紛美景盡收眼底,讓人嘆為觀止。
石亭蓮池,綠柳拂面,波光瀲灩,令賞景者心曠神怡,流連忘返。
再加上亭中笛箏合嗚,譜詞吟詩,箏音傳情、笛聲訴愛,甜蜜得仿佛離世仙侶。
看得人——很刺目!
「誰去阻止鳳驍陽那一臉傻笑?」被罰得最慘、被作弄最多的燕奔,依舊不改心直口快的毛病,扯著嗓門抱怨。「他那張臉教人看了就冒火。」
「有膽你去說啊。」季千回笑看亭中唱和的兩人。呵,她的好妹子總算是制住鳳驍陽那瘋子了。「普天之下,恐怕就屬鳳驍陽最瘋最傻了……」
「千回?」跟在她身邊的曲翔集瞧見她眼角珠淚,將她摟進懷里。
心高氣傲如她,哪容得別人看見她落淚的狼狽樣。他心知這點,是以不管燕奔在耳邊哇啦大叫,還是笑著摟佳人入懷。
「的確,聰明一世卻胡涂一時。」南宮靖雲遠眺石亭中那飛揚半空的銀白發絲。
「為一名女子挑起戰禍、白了頭發,真的是天下第一瘋。」
「是啊。」拭干淚,季千回又開口,「還因為若瞳說白發好看就再也不染黑,這種事也只有鳳驍陽那傻子做得出來。」
尾隨在冷焰身後的唐婉兒看見亭內的人,訝然出聲︰「鳳公子的頭發也是白的?」
難怪了,他們見到她異于常人的銀白發絲時並不驚訝。
「為了若瞳哭白的。」難得能說說鳳驍陽的糗事,季千回轉轉眼珠,不說實在太對不起自個兒了。
「想听麼?」
「嗯!」唐婉兒重重點頭。
「走走走,姊姊把這事徹頭徹尾說給你听,咱們來個閨中密談……啊!先去找鳳嫦娥,那個別扭的姑娘,到現在還不怎麼願意跟咱們說話呢!」
要不是邢培玠做中介,那鳳嫦娥只怕連招呼都不跟他們打一聲哩。
什麼嘛,邢琣玠自個兒當冰人就算,怎麼也看上一個寒霜女,唉,沒意思。
「好。」單純的唐婉兒笑著讓季千回牽起自己的手。
她好高興,來到沁風水榭之後,她交了好多朋友。
身邊有焰、有朋友,這生她還能求什麼呵。
可惜,身邊的人似乎不願放開她,鐵臂勾住縴腰,擺明了不放人。
「焰?」
「放手。」冷凝的話直向季千回。
「喲喲,這麼怕我搶你的婉兒啊?」死冷焰,難得她興頭起,他偏偏不如她的意。
「別踫她,髒。」
什——麼?!季千回瞠大杏眸。「你、說、什、麼?」
「哼。」
死冷焰!季千回瞪著他,暗捏自己大腿,硬生生吃了一記痛,逼得美目噙淚,旋身沖進心上人懷里。
「翔集,嗚嗚……他、他笑我出身卑微,說我會污了婉兒……嗚嗚……我、我就知道我身分低下,配不上任何人……找……嗚嗚……我、我配不上你,我們還是……」
曲翔集苦著臉,明知她打的算盤是什麼,也知道毋需理會,但——
唉,如果能不把她的梨花淚當一回事就好了。
指月復輕拭珠淚,他苦笑地看了冷焰一眼,才又垂下視線。「別哭了,這事我會處理。」
「嗚嗚……」季千回假意乖順地退至一旁。
曲翔集縱身上前,擋住冷焰和唐婉兒的去路。
「抱歉了。」他拱手一揖。「冷兄,請賜教。」
嗜戰的冷焰眼底閃過得逞的惡意,安頓好心上人後,他拔劍相向。
他的武功和曲翔集相較,誰高誰低?今日或許可見分曉。
「焰——」怎麼突然就動起手來?唐婉兒一臉惶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走了走了。」方才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的季千回彷佛啥事都每發生,拉著唐婉兒往東南別院走去。
「可是——」
「別傻了,小孩子打架干咱們姊妹什麼事?」
小孩子打架?唐婉兒愣愣地看著她。
「你到底想不想听鳳驍陽怎麼哭白一頭黑發的?」
「當然想。」小小羊兒不知自己正往野狼口中走去,乖乖點了頭。
「那就隨我來,這事兒我再清楚不過了。」呵呵呵,想跟她季千回斗,門不,是連窗兒都沒有!
「但是——」
「別但是了,他們打累就會停下來的。」
「萬一——」
「沒有萬一。」真是個愛擔心的妹子!「走走走,跟姊姊走。」
「哦。」
羊兒入狼口,乖乖任人牽著走。
※※※
「驍陽。」殷若瞳停下笛音,皺了柳眉。
「怎麼?」宮弦輕挑,鳳驍陽一派氣定神閑。
「冷公子和曲公子在打架。」
「是麼?」箏音悠揚依舊,不為所動。
「不阻止麼?」
「這是常有的事。」箏聲漸停,鳳驍陽舉杯啜飲一口碧蘿春。「多虧有曲兄在,冷焰現在不常找我比劃了。」
「你也常打架?」她看他,眉宇間除了擔心,還有不贊同。
「只是切磋武藝而已。」他拉她貼著自己同坐一張石凳。「點到為止,不會傷人。」
「我怕你受傷。」
「我知道。」將臉深埋進她柔細的青絲,著迷地吸嗅發絲幽香,鳳驍陽有點醉了。「色不迷人人自迷……」他咕噥。
「什麼?」
「沒什麼,我說,你要我做的事,我會一一做到,無論是什麼事,只要你一句話,我都會辦到。」
噗哧!懷中佳人突地笑出聲。
「笑什麼?」
「你有天下人求之若渴的長才,無欲無求,卻什麼都不想要,甚至…只願听我這麼一個弱女子的話。難道我要你走東,你就不敢走西,要你往北就不敢轉南了麼?」
「如果你真要我那麼做,我會依言而行。」
「你——」真拿他沒辦法。
「若瞳……」鳳驍陽摟緊她,再一次告訴自己懷中人是溫暖的、是活生生的。
天知道午夜夢回時,他偶爾還是會夢見,當年她在他懷中逐漸失溫的那可怖的一刻,那份天地瞬間碎裂的痛至今仍刻劃在心,無法忘懷。
「我並非無欲無求,我要你,這就是我的欲;要你快樂、要你安然無恙,這便是我的求。我不要權勢名利是因為那對我而言無關緊要,人一生光是讓白己活得順心如意便已萬分困難,有才能者天下何其多,真正能如己意度過一生的有幾人?
「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也不在乎後人如何評斷我。我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
「別說。」殷若瞳捂住他的嘴,眼眶已經紅了。「不想見我哭就別說。」
他嘆口氣,手掌撫上她的臉,沾去一滴淚。「你已經哭了。」
「啊……都是你!」殷若瞳握起粉拳輕捶他一記。「我答應你不哭的,都是你。」
害她破了戒。
「是我,都是我總成了吧?」
「油嘴滑舌!」她嬌嗔,柔順地偎進他懷里。
說他油嘴滑舌?「我說的可是真心——」
「我懂。」她打斷他,貼耳傾听他跳動的心音。「我明白。你說過我是你的解語花、知心草,所以,我懂,我真的懂。」
隨著腰上一緊,低柔的嗓音傳進殷若瞳耳里——
「那你可知我現在想做什麼?」
「你——」
「鳳驍陽。」另一男聲響起。
「赫!」殷若瞳嚇了一大跳。
所幸這回不是在池邊,而是安安穩穩地窩在鳳驍陽懷里,所以什麼事兒也沒發生,甚幸。
只是,被打斷好事的人很不高興。
「培玠,我說過不準任何人打擾。」
「我必須。」沁風水榭上下,不怕鳳驍陽的除了冷焰和南宮靖雲外,恐怕只剩邢培玠一個。
偏偏冷焰向來不管除了唐婉兒以外的事,而南宮靖雲是沁風水榭的貴客、鳳驍陽的師兄,更是沒人敢勞駕他。